第二章 第二十六節

卡瑪尼普爾藩國的第三十七代藩主葛修·辛生於二十世紀初的一九零一年。是他父親烏瑪王二十二歲的時候出生的孩子。葛修·辛在十歲之前一直被烏瑪王安排在德里皇室的別墅中生活,之後送去了英國。可能是遵循了當時藩主的傳統教育方式。烏瑪王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無功無過地維持這個持續了一千年的王國,平安地交付給下一代君主,僅此而已。他害怕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有野心的君主,甚至認為不應該接受明君的評價。這位保守的藩王甚至堅信,一代君主更應該是小心謹慎、膽小的人。

但是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葛修·辛出生在一個不走運時代。二十世紀沙漠中小國的王子不允許成為一個只喜歡騎馬和錫塔琴的公子哥。正值他在印度上學的時候歐洲戰爭開始了。在他進入牛津大學學習的時候,世界上已經沒有了羅曼諾夫王朝和德意志帝國。在他最多愁善感、充滿求知慾的年紀親眼目睹了舊世界轟然崩潰的過程。

一九一九年葛修·辛獲悉了在自己祖國印度旁遮普州發生的阿姆利則的屠殺事件。英國將軍戴爾率領的英國僱傭軍,在印度人的反英集會上,事前毫無警告,對手無寸鐵的數千印度民眾開槍,射殺了包括兒童婦女在內的很多印度人。傷亡人數據英國方面調查,粗略估算死者共四百人,受傷人數約一千一百人。雖然英國政府嚴格地封鎖了媒體報道,但事情過去幾個月後,通過印度來英的旅行者的講述,慘案的情況在英印度人之間傳開了。

葛修·辛十分憤慨,並發誓,大英帝國一定會走向俄羅斯帝國同樣的命運,一定會滅亡。所以,如果歷史需要,他一定會作為一名光榮的、流淌著拉起普特血統的戰士,一馬當先。

在二十二歲的時候,他花費半年時間,歷遊了歐洲和地中海沿岸的多數國家。隨後回到了拉賈斯坦王國。帶回了兩台汽車和一千冊歷史書,還有巴恩斯·帕特森礦石公司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權。在他二十五歲的時候繼承了藩國第三十七代藩主的王位。

即位後的十四年中,葛修·辛一邊支持印度民族解放運動,一邊務實地充實自己的資產。他是一個實幹並且很現實的人。並不幻想著無流血犧牲地讓英國從印度老實地撤退,印度的勝利應該是通過長期的慘烈的戰爭獲取的。為了對抗強大的大英帝國軍隊,首先,槍支和子彈是必須的。但是藩國以外的印度已經被英國人壓榨的太過貧窮了。如果機會來了,印度的男兒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投身於民族解放運動。但是印度卻不能支援他們需要的武器。這樣的話籌集槍支彈藥的任務就落到了那些得到英國政府特許的藩國領主身上。

葛修·辛在自己的領地內採取了各種措施,發展商業,培植牧羊業和紡織業。同時投資領地外的很多印度地區的實業,竭力發展聯合企業。擁有礦山,並投資鐵道運輸、倉庫行業、紡織行業。他把德里的別墅改成賓館,還擁有阿薩姆邦的幾處茶園。在一九二六年的時候成為了孟買第:銀行的最大股東。資金七十分充裕。宮殿中的一個屋子的用品折算起來,基本上能夠收購一家差不多的公司。如果他的父親烏瑪王在世的話絕對不會允許藩國擁有如此強的財力的,但是葛修·辛是現任的藩主,那些老的侍從和僕人沒有人能夠阻止他擴大財產。

同時葛修·辛也十分重視和鄰近藩國關係的強化。葛修·辛十分清楚在印度國土上殘留下的五百多個藩國之中,他的王國是多麼微不足道的存在。他將自己的妹妹嫁給焦特市爾藩國的王子,為自己的弟弟迎娶齋普爾藩圍國王的小女兒為妻。他自己也從克什米爾有勢力的藩國迎娶了具有尼泊爾王室血統的美麗姑娘為妻。現在的葛修·辛是拉賈斯坦首屈一指的擁有強大的政治影響力和財力,並且有繁雜姻親派系的藩國領主。

柴田突然回過神來,好像並沒注意到葛修·辛的講話已經結束了。葛修·辛的講話停了下來,望著柴田。柴田為了掩飾自己心中的不安,對葛修·辛點了點頭。

葛修·辛坐在臨著中庭的二層的陽台上,講述著他半生的經歷。他深深地陷在靠墊里。在水池的對面有一個大概十個人的樂隊,正在演奏印度民族音樂。音樂讓沙漠中的空氣舒暢地微顫,襯托著葛修·辛藩王那低沉又富有魅力的聲音。水池中倒映著火把的火光,似乎在附和著音樂的節拍輕輕地搖曳。

「很遺憾,很多的藩王都滿足於現在英國總督賦予他們的特權,全然不在乎同胞們的悲慘和貧窮。一邊誇耀著民族尊嚴,一邊卻又對被剝奪民族尊嚴的現狀毫不質疑。他們還一如既往地遵循莫卧兒王朝一樣的制度,統治著自己的領地,那麼多的農民餓死街頭,他們卻夜夜笙簫。甚至還有人不惜花費一千英鎊給三歲女兒慶祝生日。用這些錢已經能夠開設一家小的診所了。」

柴田沒有說話,葛修·辛王繼續說著:「無法相信,現在多數的藩主的軍隊只是用於慶典活動。騎在駱駝上,穿著奢華的服裝,只是為了舉行閱兵儀式才設立軍隊。這附近的一個王國有二百多用人,部隊卻只有三十人。這不是顛倒了嗎?」

葛修·辛王似乎在等柴田的反應,柴田開口說:「您的王國是與眾不同的吧?」

「是的,就像我前幾天說的,我現在秘密地組織了一支大的隊伍。五百人都裝備著先進的近代武器。用人有九十人,侍從艮還有些不滿意,我覺得已經太多了。」

「為了維護國王的體面有些多餘的錢也是不得不花的。」

「太愚蠢了,我現在不會舉行超過四十八位客人的宴會。晚餐即使只有一盤,但也從不浪費。我也經常叮囑我的家人和孩子,如果有人愚蠢地貪戀虛榮,那麼就將他從這個國家驅逐出去。我也經常對我身邊的人說,等到印度實現獨立和解放的時候,我要花費我所有的積蓄來開一個盛大的慶祝宴會,整整一星期,全國人民載歌載舞,高呼印度萬歲。但是現在還不可以,我不允許在這些事上即使花費一盧比。」

「殿下,請問您所期待的印度獨立是如何實現的呢?國民議會派的多數人都苦於藩國體質的存在。殿下您支援的錢德拉鮑斯也是以實現共和國為目標的。您支援的他們的獨立運動取得勝利的時候,您的王國豈不是也要解體?」

「共和制也是一種可能性。」葛修·辛臉上浮現出陰沉的表情,點了點頭,「但是,從國外的諸多例子來看,即使在共和體制之下,有實力的貴族也是可以倖存的。只要不是布爾什維克革命就好。即使我的藩主稱號有名無實,我依然是拉賈斯坦地區最有實力、最富有的名門望族。我的親人可以繼承很多的企業,可以進入議會成為議員,實際上掌控共和國官僚機構。我並不害怕成立國民議會派構想的共和國。」

「您說共和制是一種可能性,您還考慮其他的政治體制了嗎?」

「您的國家日本的制度也是一種模式。」葛修·辛回答道,「再或者,印度的宗主國英國那樣擁有議會的獨立也不失為一種選擇嘛。藩主們成為貴族院的議員,與此同時在現在的英國直屬殖民地中選舉下議院議員的形式。」

「也就是實行立憲君主制度吧,那這樣的話,國家元首以什麼樣的形式存在呢?」

「大概會推選一位為印度獨立做出最大貢獻和最具威望的藩主作為元首記。」

葛修·辛的眼睛看起來在放光。他又望向庭院對面的樂師說:「我了解了一下您的祖國日本大政奉還的歷史。日本在面臨淪為歐美列強殖民地的危機時,朝廷籠絡日本西部的藩國大名,從西向東進攻,推翻了大將軍統治的制度。」

也未必都能如願。柴田心裡想著,接著回答葛修·辛說:「正如您說的,殿下。」

「大政奉還時還處於幼年的明治天皇,不久就領導了貴國奇蹟般的復興,明治天皇作為日本統一的象徵,也作為一個英明的君主,把在亞洲的光輝投射到全世界中去。我記得是這樣的,對嗎?」

「是的,正如您記憶的那樣。」

「與此同樣的事情如果在印度發生也是不錯的。不管怎麼樣,印度獨立解放軍進攻德里的時候,必須有一個人向軍隊下達命令,但是絕不是現在那些忘記同胞的痛苦,整日沉迷於奢華中,廢物一群的藩主們。」

柴田吃驚地看著葛修·辛的側臉。他是在期待著自己成為印度統一的首領,夢想著成為印度的明治天皇嗎?

「看得出來你在擔心什麼,肯定是在想,四五百的兵力如何對抗英軍吧。但是如果從拉賈斯坦的各個王國募集的話,兵力可以達到兩個師。兩萬的軍隊一起起義的話,一定會有英偽軍倒戈,海得拉巴和邁索爾王國也。定會起兵呼應。儘管如此,這或許只是個夢想,或者是個空想吧。」

「我不這樣認為,殿下。」柴田擔心的和葛修·乒想像的有所不同,但是柴田並沒有指出。「但是如何整編拉賈斯坦的兩個師的兵力呢,其他的藩主們贊同起義嗎?」

「時機成熟的話,他們會同意的。」葛修·辛乾脆地說,「如果時機成熟,還仍然有不支持印度獨立大義的愚蠢藩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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