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七節

山脅順三十月八日傍晚回到了東京。

從柏林飛到維也納,從那裡又換成鐵路到了莫斯科,從莫斯科又換為西伯利亞鐵路,駛向了「滿洲」的大連,在大連,海軍特別安排了九六式陸上戰鬥機送山脅到羽田機場。從機場一出來,山脅就直奔向東京霞關的海軍大樓。他來到了紅磚瓦的大樓二層,推開了副官室的門。那時他還沒來得及脫下行裝。

山脅向海軍省副官大貫誠志郎詳細地報告了事情原委。其實之前從柏林發來的公務電報已經向海軍省傳達了事情的大概情況,但是當時在德國空軍省談判的具體情況是無法通過電報來詳細傳達的。大貫只是邊點頭邊聽著,沒提出什麼特別的問題,也沒發表什麼感想。

海軍省副官大貫誠志郎留著短髮,是個身材高挑清瘦的佐官。他常帶著副無框的眼鏡,深藍色的軍裝上掛著白色的副官獎章。單從外表上看,他絕對不屬於那種儀錶出眾的人,可是圍繞應對三國同盟的對策,右翼連日來一直向海軍省施壓,他卻可以寸步不動地與其舌戰周旋,有評價稱他是個不可以貌為憑的能人。

四年前,陸軍部隊叛亂時,大貫是佐藤正四郎海軍大佐的手下,曾率領橫須賀陸戰隊的一支部隊負責海軍省附近的警備工作。如果叛亂軍佔領官城,他們隨時準備衝進城內救出陛下。他是海軍領導們值得信賴的人。在三國同盟問題上,他也是公認的慎重派。

所有報告完畢後,大貫少佐對山脅說道:「情況我們已經知道了,我們也已經做了答覆,海軍會往德國派送兩架零式戰鬥機。」

山脅張著嘴目不轉睛地盯著大貫,說:「儘可能早點兒送過去,我和松岡、東條大將已經談過這件事了,您從一開始就參與了談判,在實務方面,您是不是能再幫個忙?這可是及川大將親自指定的。」

碰巧部里的前任副官們、山脅的前輩杉田主馬書記官們都不在。現在這個天棚很高的微暗屋子裡只有山脅和大貫兩個人。

山脅不解地問道:「您剛才說和外務大臣、陸軍大臣都談過了?」

「對,松岡想是為了慶祝三國同盟的締結,要把這個作為禮物送給希特勒。東條大臣好像也很渴望和德國共同開發新式武器。海軍也沒什麼要求。現在日本如果可以供給德國所需的東西的話,那麼肯定會有所回報的。因為這個原因,兩大臣明確要求我們全力配合推進這個計畫。」

「海軍內部也這樣……」山脅試探地問道。不管怎麼說,這是不是過早高估海軍的反映了呢? 「沒有反對的意見嗎?」

他一直覺得就算最後海軍同意了,但這之前,同意或反對的論戰至少也會持續十天吧。莫非在他離開東京的這些日子裡,海軍發生變化了?

「對。」大貫從桌子上探出身子,壓低了聲音,「德國的這個要求,只有海軍和政府的極小部分人員知道。及川海相併不在乎德國的要求,他倒是希望藉此能將海軍分成兩部分,這讓好不容易團結起來的海軍又可能捲入到新一輪的爭論中了,我們已經落後了。」

落後了嗎?

山脅想起了這幾年海軍內部氣氛的變化。以前海軍強烈主張絕對不能加入以英美為敵的三國同盟,可是之後,由於受了德國的影響,他們急切希望在瓜分世界之前,加入其中。因此他們迫切向三國同盟方向傾斜,他們甚至也忘記了當時德蘇簽訂互不侵犯條約時,德國疏遠日本的事情。現在由於締結了三國同盟,日本海軍也必須提前做好對美作戰的準備。今年五月,在海軍大學講堂里,進行了地圖、作戰等的研究,得出的結論是日本沒有勝算的可能。儘管如此,海軍仍在積極支持這個同盟,山脅滿腦子都是毫無希望的想法。反三國同盟派在海軍內部也就只剩些微弱力量了。

「在你回來之前,要完成和三菱重工的談判。」大貫說道,「我對生意上的事不熟,聽說德國要是一旦生產零式戰機的話,就得向三菱交相應的專利權稅。每生產一架飛機就得交多少多少錢,這是聽三菱的領導說的,還有,收取專利稅後,向海軍出售的價格也會隨之下降,對海軍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山脅沉默著,大貫繼續說道:「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裡,航空總部一樓角落裡有間屋子,是軍事普及部的分室,知道那兒嗎?」

山脅搖了搖頭:「我要了那裡的房間,從明天開始那裡就是我們的工作室了,沒有人會去打擾,也不允許別人打擾,那裡會有嚴密的保護。」

「那我該做什麼呢?」

「和三菱談判,確定航空路線,也包括和各國政府的談判,還有選拔飛行員什麼的,就這些。」

「我只是個國際法專家,既不是外交官,也不是企劃家,也得幹嗎?」

「這不難,只要是你就沒問題。而且,你是文官,又沒什麼前科,你來負責實際業務就行。」

「比如選擇確定航線,說起來簡單,可是到底要怎麼選路線,我覺得不管是誰負責,都幾乎不可能做得到。」

「不要一開始就放棄,這裡有整理好的零式戰機的一些數據和做法,今天回家後,把這些給我看了,好嗎?」

一副不容分說的樣子,所有的事都木已成舟了,山脅不解地點了點頭。他拿起了文件夾和行李箱向門口走去,正抓著門把手時,大貫急忙地叫住了山脅。一回頭,大貫詢問道:「知道井上中將吧?」

「井上成美中將嗎?」他是三國同盟反對派的將官之一,山脅沒有直接和他打過交道。「井上中將怎麼了?」

「井上中將十月一號任命為航空總部長,從昨天也就是七號開始去航空總部工作了,在零式戰艦的問題上,由他直接擔任指揮。」大貫有難言之隱似的繼續說道,「這件事不要告訴中將,從現在開始直到德國拿出正式的合作生產合同來,都不要告訴他,大臣、我和你,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就行,要保守秘密啊。」

「我會的。」山脅回答道,接著掏出了手帕,這間海軍省副官室並不熱,可是為什麼自己的額頭上出這麼多汗?可能是從歐洲回到東京這段長途旅行的疲勞一下子迸發出來了吧。

山脅想是不是和歐洲的姑娘們玩得太過了,這次的事是對自己的懲罰。好不容易回到了東京,可是一回來,就接受了本以為幾乎不可能的一項工作——零式戰機的空運計畫。從山脅的預想來看,即使最後政府有理由實行空運,也沒什麼稀奇,可是能找出百分之幾的可行性,順利地從東京派送兩架零式戰機到達柏林的可能性也……

供職于海軍,看來這個任務有可能成為自己第一個要失分的地方,山脅暗自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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