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這和藝術有關

「我曾經說過這起謀殺是和藝術有關的,您當時笑了,您還記得嗎?我還說過,那個房間是整個房子里最漂亮的房間,裡面存放著很多藝術作品,曾經讓曼斯菲爾德家族聲名顯赫的藝術工具都安眠在那裡。在那個房間里,藝術氣息如此濃郁,甚至是觸手可及。我們邁過門檻的時候看到的奇異景象--她的美麗幾乎讓人覺得虛幻縹緲,您還記得嗎?消瘦的斯比勒安安靜靜地坐在那把做工精美的椅子里,她全神貫注於手上的工作,她的長髮披散在肩膀上,在爐火的微光的襯托下,那些柔軟的髮捲閃閃發亮。是的,我相信您都記得,而且您比任何人都記得更清晰。但是,您同時也感覺到在這幅美景的背後,有一些您難以觸及的東西--一些哀婉動人而富含悲劇性的東西……

「別目瞪口呆的,阿齊勒。別這麼看著我,我並沒有精神失常;別急著抗議,先聽我說完。首先我要澄清一點:斯比勒小姐從來沒有向我透露過任何東西,我也從來沒有主動向她提過任何問題。但是,我認為我的結論是常理和邏輯的必然結果;您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可信的解釋。我的理論不僅可以解釋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包括那些最奇異的事件;而且能夠合理地解釋案發之後斯比勒的古怪行為。在夢遊的過程中,她設法使『混亂之王』復活了。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我對這個案子一直保持沉默,我想您現在可以理解我的苦衷了吧……我現在打破沉默,是因為您和斯比勒之間的戀情已經徹底結束了。」

「請繼續說。」我的喉頭哽咽著。

「我先要告訴您,埃德溫既不是被謀殺的,也不是被故意刺殺的,」歐文偷偷地窺探著我,「這讓您安心一些了吧?我能看得出來,您心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結痂。埃德溫死於意外,一個不幸的女孩兒的隨手一揮要了他的命。」

他低著頭,在窗口附近來回走了幾圈。最後,他停在了他的瓷器收藏前面。

「我的一個同行--一個非常傑出的同行--曾經告訴過我他的理論:要想解開一個秘密,只需要摒棄那些不可能的假設;對於剩下的那些看起來荒謬的假設,越是看起來荒謬就越有可能是真相。埃德溫的死亡的難題就是符合這個理論的一個很好的例子。您還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主要的事件吧?我曾經寫了幾篇摘要讓您閱讀,您應當還有印象。請您回想一下那個案子中主要的證人是女家庭教師哈爾曼小姐,她是一個很正派的人,她的證詞應當是誠實可靠的。她說看到一個可怕的、慘白的面孔貼在走廊的窗戶上,她看到一個戴著帽子,穿著大衣的人迅速地離去,幾分鐘之後又回來了。那個人影的步態猶豫,鬼鬼祟祟地走進了靠近埃德溫的房間的塔樓。地面上的積雪,以及哈爾曼小姐的監視都證明隨後沒有任何人離開過埃德溫的房間,直到發現屍體為止。如果採用剛才我提到的方法,我們能夠得出什麼結論?」

「那麼說……」

「也就是說沒有人離開過房間,就這麼簡單。這意味著:鬼鬼祟祟地進入房間的不是別人,就是埃德溫自己。」

「埃德溫?」

「這就是剩下的看起來很荒謬的假設……」

「可是……如果真的是埃德溫,他把鼻子貼在窗戶上的時候,為什麼家庭教師沒有認出他?」

「很好的問題,阿齊勒!您說中了要點。為什麼哈爾曼小姐沒有認出埃德溫?首先,一個人把臉貼在窗玻璃上本身就很難辨認。另一方面,埃德溫蒼白、嚇人的臉色還有另一層含義,我馬上就會解釋。順便說一句,別忘了前一年老喬治從馬上摔下來的悲劇;那件事是一個重要的導火索,讓人們以為『混亂之王』又回來了。出於這些原因,可憐的哈爾曼小姐看到窗戶上的蒼白面孔之後,她很自然地認為是看到了幽靈,她毫不猶豫地把那個人影和邪惡的傳說聯繫了起來。恐懼已經在她的心裡生了根,導致她下意識地改變了她的證詞。比如說,剛開始的『蒼白的面孔』慢慢地變成了『白色的面具』。事情還沒完,她對於後來發生的事情的描述也很荒誕,我們需要繼續分析。在凌晨兩點,喧鬧的聲音把她從睡夢中驚醒,她跑到走廊上『看到』斯比勒正在院子里和一個襲擊者『搏鬥』。不過,哈爾曼小姐無法詳細描述那個襲擊者。我要提醒您,當時是晚上,而且哈爾曼小姐是透過玻璃看到院子里的斯比勒;在寒冷的季節里那些玻璃窗的透光性並不好。她喊了起來。可是,等她打開窗戶之後,她只看到斯比勒一個人。神秘的襲擊者已經不見了。更奇怪的是,在斯比勒周圍的雪地上沒有任何腳印能夠證明真的有襲擊者。那麼,根據我們的理論來推斷:當時不可能有人在襲擊斯比勒,她的周圍也沒有任何人。再考慮一下我們已知的情況:哈爾曼小姐滿腦子都是那個可怕的閑逛的人影;她剛從睡夢中驚醒就看到了驚人的景象;而且她當時的視線不佳。哈爾曼小姐看到斯比勒在院子里奮力掙扎,她很合情合理地『自認為』看到了一個襲擊者。您認為這麼說合理嗎?」

「好吧,我承認您的理論能夠說得通。我們假設斯比勒因為一些我們未知的原因在原地揮舞胳膊,給人以和襲擊者搏鬥的假象。但是您忘記了一件事情,歐文,您自己在筆記里也提到了:斯比勒的身上有不久前的搏鬥留下的痕迹,她的胳膊和肩膀上都有淤血,而且她的臉上和嘴唇上也有傷痕!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斯比勒自己也聲稱受到了襲擊……」

「很好,阿齊勒!不久前的搏鬥的痕迹,淤血,等等!我們可以稍稍整理一下順序。這麼說吧,斯比勒當時毫無疑問是在夢遊。她應當是處在一個噩夢當中,這個噩夢中肯定有一個襲擊者正在攻擊她,於是她絕望地抵抗。然後,哈爾曼小姐的尖叫突然把她驚醒了。」

「好吧。但是,這還是無法解釋她身上的傷痕,比如說肩膀上的淤血!」

「這當然無法解釋傷痕的問題。哎,您還是不明白……」歐文嘆息說,「她身上有不久前的搏鬥留下的痕迹,然後她做了一個噩夢!她實際上是在噩夢中重複她經歷過的搏鬥,明白嗎?說到搏鬥,您有什麼想法?胳膊和肩膀上的淤血……破損的嘴唇?您還不明白?她會和誰搏鬥?您再想想,除了致命的傷痕之外,死者的臉上也有劃痕!說實話,我不相信兇手(如果真的有兇手的話)會故意在受害者的臉上留下劃痕!這和死者身上的其他傷口完全不同,這更像是一個盛怒的女人自衛所留下的痕迹。」

「我明白了……埃德溫和斯比勒之前發生了爭執。」

「很正確。根據我們已知的情況以及他們之間的關係,我們不難猜測出這次爭執的起因。埃德溫肯定想要……擁抱她;但是她想要把埃德溫推開。埃德溫用胳膊強行摟住了她,斯比勒試圖掙扎。這種爭執和我們剛才提到的各種傷痕相吻合。但是,他們是在哪裡發生了爭執?又是在什麼時候?

「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我要先討論一下埃德溫身上的致命的傷口。在他的腹部有兩處傷口,是又長又細的兇器造成的,這兩處創傷引起了內出血。警方仔細地檢查了埃德溫的房間,沒有找到兇器。這證明,埃德溫受傷的地點並不是在他的房間里。也就是說,在哈爾曼小姐看到埃德溫進入房間之前,他就已經受傷了。現在,再想想哈爾曼小姐是如何描述那個閑逛的人影的:一個蒼白的面孔,很嚇人,步伐猶豫!透過凍了霜的窗玻璃,她看到的肯定是變形了的面孔。她的描述說明了什麼?說明埃德溫正在忍受痛苦!他走路的姿態也證明了這一點!實際上,他當時已經受了致命的傷!

「我對於外科醫學不太精通,不過我聽說這種內出血剛開始的時候都非常痛苦。而且內出血不會立刻致命,有時候在死前要挨很長時間。在埃德溫的案子里,法醫堅持說兇器非常尖細,所以在內臟上留下的傷口也很小。在當時,警方並沒有注意這個問題,因為他們對於謀殺的時間很有把握。實際上,他們大錯特錯了。我們現在可以很自然地推斷出,房間里的一片混亂以及喧鬧聲都是受害者自己精心設計的假象。他製造這些假象就是為了讓人相信是有一個精於『混亂』的兇手殺死了他。根據我在處理案件中積累的經驗,受害者搞這種把戲通常都是為了保護某個特殊的人不受懷疑。這一次,埃德溫想要保護的就是在他的肚子上扎了兩針、要了他的命的人--斯比勒。

「您還記得吧,在命案發生的第二天,有一些東西不見了:一件毛衣以及一件大衣。人們最後一次見到這兩樣東西都是在『女王的工作間』里。我在埃德溫的衣櫃里找到了那件屬於尼古拉斯的大衣。我在衣櫃里還找到了一頂帽子,那頂帽子很顯然也是來自『女王的工作間』。現在我們很清楚了,是埃德溫拿走了大衣和帽子。他穿著這些道具,於是哈爾曼小姐看到一個可疑的閑逛的人。但是毛衣哪兒去了?毛衣不見了,但是毛線球和針都還在那個房間里,不過不在正常的位置上。這是為什麼?

「毛衣,毛線團,針……您明白了吧?考慮到這裡的時候,我不可避免地把兩根毛衣針和埃德溫身上細小的、致命的傷口聯繫了起來。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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