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死神長著翅膀

「在冬季里,白茫茫的郊野,一艘小船靜靜地在湖邊沉睡著……這難道不是一幅美景嗎?美極了!無可比擬!純潔而富含詩意的美景,我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這是犯罪藝術家的傑作!」這是第二天下午時分,歐文所作出的評論。天空是一片灰濛濛的,維德科恩德警官、歐文和我一起站在湖邊,凝視著不遠處的小船。在我們面前的雪地上,匹國特的屍體壓出來的印記還清晰可見。

昨天半夜裡,鄰近村子裡的警察被從床上拽了起來。考慮到案情的特殊性,他們立刻通知了蘇格蘭場。作為蘇格蘭場的代表,弗蘭克·維德科恩德警官急匆匆地趕到了現場。歐文幾乎是和他同時到達的,我一早上就給他發了一封急電。

蘇格蘭場的警官顯然以前和歐文打過交道。在某個案件中,強大的英國警方竟然束手無策,只好求助於我的朋友歐文。而歐文不費吹灰之力就解開了所有的難題。弗蘭克·維德科恩德警官應該快到四十歲了,他的下巴上有濃密的黑色鬍鬚,他的眉毛也很重,給人很嚴厲的印象。儘管如此,他實際上是一個很冷靜和沉穩的人。和歐文一起辦案確實需要冷靜和沉穩的性格:在蘇格蘭場里,沒有哪位警官願意忍受我那位朋友的怪癖。

歐文從地上捧起了一把雪(他總是戴著奶黃色的手套),他說:

「別忘了,如果不是這個案子有種種特殊之處,我是不會接受匹國特小姐的委託的。現在看來,我真是有眼光:幸虧我接受了她的委託。這是真正的卓越的犯罪,不是嗎?兇手絕對沒有時間完成謀殺:按照兩位可信賴的證人的說法,地面上沒有任何痕迹。而死者的胸口上就被插上一把匕首,匹國特自己是很難把匕首插到那個位置上的……真是妙極了!我不得不承認,這位兇手的才能和我不相上下,這是一件藝術作品。」

「您好像忘了自殺的可能性。」警官冷靜地反駁說。

「自殺?怎麼可能!您真的認為受害者在半夜裡走了這麼遠,就是為了自殺?想想昨天晚上的情況,除非他是完完全全地瘋了!好了,我們還是現實一點兒吧。自殺是完全不合邏輯的!」

「不管是否符合邏輯,這是唯一可行的解釋。而且驗屍官也會這麼認定的,不管匹國特的行為看起來多麼奇怪。他的行為現在看起來奇怪,但是我們的調查可能會發現隱情,我們會找到促使他放棄生命的理由。至於謀殺的說法,我們現在就是在尋找能夠證明謀殺的證據。我和我的手下已經找了很久了……」

維德科恩德停住了,因為歐文似乎根本沒有在聽他的話。歐文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放大鏡,正在全神貫注地觀察他手上的雪花。他嘟囔著:

「藝術品……精美的結晶體……完美的幾何結構……」

維德科恩德轉頭向我詢問發現屍體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如實回答:

「……匹國特已經咽氣了,我們根本救不了他。所以我和尼古拉斯往回走。在快到房子的時候,我們看到了他……剛一開始,我沒有認出他;尼古拉斯也沒有認出他。他在雪地上踉蹌而行,就像一個醉漢,嘴裡還念叨著無法理解的話--似乎是在呼救。我們沒有費什麼力氣就抓住了他,然後我們發現在鴨舌帽下面是埃德格·佛布的驚慌的面孔。他的狀態很不正常,像是遇見了鬼,然後又狂奔了好幾公里。他氣喘吁吁的,像火車頭一樣噴著白霧。『我看到他了。』他一邊大口地喘氣一邊說,『我看到了……他在雪地上飛翔……一個幽靈,一個黑色的幽靈,在雪地上遊盪……他想要殺死我,我敢肯定……我拚命地跑……拚命地跑……當心,他應該還在附近……』我們把他送回了房子里,他一路上還是不停地嘟囔著那些話。後來,我和尼古拉斯去通知了警察。」

「我們應當儘早盤問這位埃德格·佛布。」維德科恩德宣布說。這時一名警員快步走了過來。

「凱利,你們有什麼發現?」維德科恩德問。

那個警員朝我們三個人掃了一眼,他吸了口氣說: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他沒精打采地說,「我們檢查了佛布所留下的腳印……」他想了一下,然後蹲了下來,他在雪地上畫了一個圓圈,「這是曼斯菲爾德家的房子,」他在旁邊又畫了一個圓圈,「這是湖,」他又在兩個圓圈之間畫了一條直線,「從房子到我們背後的小山丘是一段非常平緩的坡。受害者是從這條線的左側經過,也就是說從西面經過。佛布是從右側經過。我們順著他的腳印檢查了一遍(我們只找到一串腳印)。他的腳印是從房子的後門開始,往小山丘的方向走了不到一英里。他走得速度很快,但是沒有跑。在從房子到湖的總距離的三分之二的地方,他的腳印突然掉了頭,而且是奔跑留下的足跡。他先是按照直線跑了兩三百碼,然後他好像是昏了頭,開始走『之』字形。不過大方向還是往房子的方向跑,最後他的腳印和另外兩名從湖邊返回的證人的腳印交匯了……」

「那麼說,他沒有到達湖邊?」

「沒有。這不太可能……考慮到他的腳印穿過了一條結了冰的小河溝,我們曾經設想過另一種可能性,」凱利在原來那根線的右側又畫了一條線,「這是那條小河溝,一直連接到湖裡。佛布的腳印大約在中間的位置穿過了小河溝,返回的時候也是一樣。我們設想過,他可以順著小河溝到達湖邊……但是,這是不可能的。那個河溝的水很淺,上面只是一層薄冰。要想保證走在上面而不壓破冰層,必須極其小心,每一步都要慎而又慎。而且……他在跨越河溝的時候在冰面上留下了很清晰的腳印。但是,只有這麼一處的冰被壓破了;整個河溝的上游,一直到湖邊,冰面都完好無損。說到冰面……」

凱利轉頭看了一眼湖,然後又說:

「實際上,這個湖上的冰面也不像我們想像得那麼結實。只有湖的邊緣上可以走人,我是說有可能……因為即使是湖的邊緣上,有的地方也很危險。佛雷德剛才就踩破了一處冰面。佛雷德的超常體重當然是一個因素,但是理查德總不算重吧,他的分量還不如一個騎師呢……他剛走到了離湖岸三米或者四米的地方,他腳下的冰就碎了。他渾身都濕透了,被迫跑回房子里去暖身子。」

「您的意思是說:沒有人能夠從湖面上走過來?」

「除非他順著湖的邊緣,慢慢地走。要想飛跑是絕對不可能的。再說,我們沒有在冰面上看到任何腳印。當然了,昨晚的風很大,冰面上的雪花會被捲起來又吹到別的地方去。所以,冰面上不大可能保留完整的腳印。是的……您有什麼要說的嗎,先生?」

凱利在問歐文·伯恩斯。

「我在想一件事情。關於那個小河溝……您說它是從湖的方向往村子流……我猜測還有另外的河流向小湖供水,以保證湖裡的水位。」

「您說得沒錯,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他轉過身,指著湖北面的蘆葦叢說,「在那裡還有一條小河,大概是從很遠處的小山流過來的。我們也檢查了那條小河,冰面上同樣沒有被踩碎的痕迹。我們不可能沿著河道一直查到源頭,但是我們檢查過的長度已經足夠了。」

「湖周圍有什麼發現嗎?」警官問。

「我們沒有發現任何人類的足跡。不過,在東邊那幾棵樹的旁邊有一隻野兔留下的腳印。我們還檢查了受害者,以及兩名『保鏢』所留下的腳印。這些腳印都完好無損。除了我們今天留下的腳印,再沒有其他腳印了……還有一點值得注意,昨天當事人留下的腳印有明顯的特徵:案發的時候正在下小雪,所以在當時留下的腳印之上會有一層薄薄的新雪。也就是說:不可能有人事後偽造腳印……」

「很好。」維德科恩德打斷了他的話,「凱利,您的結論就是:除了兩位證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接近受害人?」

「是的。在我們剛才所討論的限制條件下,不可能有其他人接近受害者。如果沒有時間限制,我倒是能想出另外的辦法。比如說:穿著特大號的網底雪鞋,一步一停地在雪地上緩慢移動。網底雪鞋會留下很淺的痕迹,但是會被薄薄的新雪覆蓋住,我們可能注意不到。或者,可以順著那兩條小河之一非常小心地匍匐前進,在湖邊也必須這麼匍匐前進……如果走運的話,可以用這些辦法接近受害者,而不留痕迹……但是這無法解釋時間問題,對嗎?」

過了幾分鐘,維德科恩德警官,歐文·伯恩斯和我爬到了小山丘的頂端。在一片白茫茫的荒野中間,那個冰凍的小湖成了一個黯淡的斑點。這可不是什麼美景,相反,透出一股邪氣:陰沉的天空、遠處扭曲的光禿禿的樹木、被風壓得抬不起頭的蘆葦叢……湖裡的蘆葦叢呈馬蹄形:從一個底部延伸出兩個分支,一個分支長而稀疏一直向北面延伸出去,另一個分支短而濃密包圍著通向村子的小河溝。兩百年前的邪惡已經給這個地方打上了烙印,現在邪惡似乎要復甦了。

我剛才從山丘的頂端往第二個小土包兒走了兩次,每次都模擬昨天晚上的速度。

「最多一分鐘,」維德科恩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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