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不錯,確實不錯!我不是殷婉方,我就是失蹤的殷婉圓!那個殷婉方,她從小就盯著我手裡的東西,越是我喜歡的,就越是想方設法據為己有。從洋娃娃,到爸爸、媽媽的愛……連我的情人,也不放過。我跟鄭宏令相識、相愛,但是,她居然利用跟我是孿生姐妹的條件,穿著和我最相像的衣服,以我的名義去跟鄭宏令約會。然後,也是冒充我在酒店開房間,誘惑他上床……」
鄭宏令急躁地辯解道:「我真的不知道……拉著我到金門飯店去過夜的,居然是妹妹殷婉方。然後,過了不到一個月,殷婉方就告訴我說,自己已經懷孕了!我……我能怎麼樣呢?只好表示願意放棄她的姐姐殷婉圓,宣布跟殷婉方訂婚……」
此刻的孫隆龍,終於又得意地穿上了自己那身「福爾摩斯裝」,人模狗樣地拿著他的海泡石大煙斗,插話了:
「你們兩姐妹的老乳母,無意中把聲稱自己已經『懷孕』的殷婉方的底褲,讓殷夫人給發現了——上面還沾著你們女人的那『玩意兒』的一條底褲。於是,你們的母親,在殷婉方和鄭先生宣布正式訂婚之後,把妹妹根本就沒有真正懷孕的真相,故意偷偷地告訴了您這位姐姐殷婉圓。毫無疑問,如此便把你們兩姐妹之間的感情關係,推到了無法挽救的邊緣……」
小町和曾佐突然發現,今天的小渾球兒水平超出以往,他的發言有條有理,口齒清晰。
「起死回生」的殷婉圓怒目圓睜:「那個陰險的老太婆,她早就發現那天失蹤的不是我,而是我妹妹婉方,但她表面上不動聲色。從我們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在計畫著讓我們兩姐妹自相殘殺,然後,最終從這個家裡,統統消失掉!」
曾佐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你們姊妹並不是殷夫人的親生女兒這件事的?」
婉圓回答:「半年以前,她突然向我提議,跟鄭宏令一起到國外去生活。她說,自己再也不願意看到我了。她明確地告訴我,她早就發現我並不是外界所知道的,那個失蹤的『殷婉圓』。而是我為了奪回自己的愛人,製造了一個『婉圓離家出走』的假象。」
「她說自己從不懷疑,鄭宏令真正愛的是我婉圓。也承認確實是婉方首先傷害了我。表示能夠理解,鄭宏令因此將錯就錯,和我結成了夫妻、長期『攻守同盟』的原因。但是她說,這是早晚要東窗事發的一個天大的醜聞,會令殷家陷入無法自圓其說的公眾質疑。」
「最好的辦法就是,作為『母親』,她保證,永遠也不向爸爸和外界告發『婉圓出走』的事實真相。唯一的條件就是,我和鄭宏令必須儘快地離開殷家,從上海人的視線中徹底消失。她還保證我們夫婦,能夠得到一筆終生不愁溫飽的『旅費』。」
「她曾經一直期待著失蹤的婉方能夠重現,甚至裝出一副慈母的面孔,讓爸爸發出重金懸賞的尋人啟事。她低估了我對婉方的仇恨……當她發覺父親因為自己的年邁體弱,已經正在逐步把整個殷實公司的實權,傳交到鄭宏令手上,這便是岳鳳蓮那個老太婆根本無法接受的結局。」
小町接著問道:「但是,出於對鄭宏令的愛,婉圓你不能讓他的野心夭折。當然,你根本無法接受殷夫人讓你們夫妻一起離開上海的交換條件。你的拒絕,激怒了殷夫人。她終於下決心,把你們姊妹出生的秘密——你們是父親當年和公司一個肖姓女秘書的私生子,全部告訴了你。無疑,這就等於是宣布了母女關係的最後決裂。但你利用殷夫人岳鳳蓮一生看重殷家名聲的弱點,對外一邊保持著家庭良好的社會形象,一邊伺機把她送上……西天。」
殷婉圓發出了凄慘的冷笑:「你說得很對,聰明的小町妹妹。就在我和老太婆的較量僵持不決的時候,正好你出現了。為了這個家族的名聲,我和鄭宏令一起策劃,並且實施了那個『李代桃僵』的計畫……難道你們不認為,它本來是很精彩、很完美的嗎?如果你和你這幾位朋友不出現的話——」
孫隆龍請求道:「婉圓小姐,我想現在您已經不反對我這樣稱呼您了。我可以跟您做一個遊戲,把你們夫婦的犯案過程,做一次模擬的重複嗎?」
殷婉圓表現出了意外的寬容與豁達:「當然,小弟弟。久仰你是北平著名的『神探福爾摩斯』,我洗耳恭聽了——」
孫隆龍把煙斗塞進嘴裡,裝模作樣地深深吸了一口。小町差點兒沒有被他給逗樂了。只聽他還跟人家客套了一句:
「過獎。首先,您高明地製造了『殷婉圓離家出走』的一幕——您的乳母曾經告訴我,自從婉方小姐開始跟鄭博士交往,並且宣布訂婚以後的那一、兩個月,你因為嚴重失眠,就經常向你家的保健醫生索取安眠藥。」
「已經迫近到了您的妹妹殷婉方小姐要跟鄭博士正式舉行婚禮的時候,您終於下手,把相當大劑量的安眠藥,混在一杯殷婉方常喝的加奶紅茶里。然後,在她入睡後,你為她套上那件家中人人都眼熟的鮮艷桃紅色睡衣,在床上做出她正常睡眠的樣子。然後就主動在正巧你父母都不在家的時候,告訴乳母你要出門……」
「到了深夜,你偷偷從那個小後門返回自己的房間。再以婉方小姐的名義,請那天晚上在大房子值夜的郭老媽子,喝了杯混著少量安眠藥的加糖牛奶。然後才伺機把仍在死睡中的殷婉方勒死,埋在後院不容易被察覺的地方……其實,這本來是個相當吃力的工作,我也為此十分感慨,人在非常時期,就能夠拿出非常的力量——你居然辦到了!儘管人們很難想像,這一切,竟出自於您這位弱不禁風的千金小姐之手。」
曾佐以鄭宏令代理律師的身份說:「在這第一階段的犯罪中,應當說我的委託人鄭宏令博士並不知情。在殷婉方出事的那天晚上,他通宵在跟自己一位叔表兄弟喝酒澆愁。為了不得不屈服於殷婉方的欺騙加訛詐,被迫放棄了與婉圓小姐的戀情,他確實很痛苦。但是,當他揭開了新娘的面紗時,肯定使他充滿了失而復得的慶幸……」
鄭宏令趕緊聲明:「對的、對的,我確實是在跟……這個假殷婉方一起上了床以後,才發現她比婉方顯得文靜、羞怯,而且,竟然還是一個……處女。可我當時絕對不知道殷婉圓,竟對自己的妹妹有過那樣……殘忍的所作所為!」
小町站在女性的立場上,上前狠狠地給了鄭宏令這隻白眼狼一個大耳光。她心裡說,男人怎麼到了關鍵時候,都他媽的這個德性?!
一想到媽媽現在反正也不在身邊,她真的就隨心所欲地把憋在肚子里這句「髒話」,痛痛快快地噴出了口:
「鄭宏令,你他媽的……就是只白眼狼!」
曾佐接著說下去:「但是鄭博士,當你知道殷婉圓已經對自己的親生妹妹殷婉方下了毒手,仍然還是放棄了法律和道義,而選擇了利益和……愛情,對么?」
鄭宏令啞然,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沉默。
孫隆龍接著進行他的推理:「您的母親殷夫人出事那天,是星期三的早上。而鄭博士首先提前一天,就開恩特准家裡的司機回常熟家鄉休假。司機在把汽車交給鄭博士之前,曾經特地放了一小桶備用汽油在後備箱里,以方便男主人出門時隨時加油。」
「鄭博士,您在周三早上,先把非常樂於接受北平『名記者』訪問的殷夫人騙上汽車,說是接上那位女記者,就一起乘車去太湖別墅。但是您在汽車裡就絞殺了她,然後把屍體用一塊厚毛毯——一塊質地厚實的澳洲羊毛毯包裹起來,藏在後備箱里。這就是為什麼在偽裝的殷夫人『被害現場』,我曾聞到了一股輕微的汽油味兒了……」
小町補充說:「這也就是鄭博士特意提醒我,別墅什麼都有,不要多帶東西的原因了。目的無非是盡量避免我使用汽車的後備箱。」
孫隆龍繼續說下去:「在此兩天前,婉圓小姐就提前到達蘇州。她給蘇州的熟人,留下自己確實是曾經購買綉品的印象。然後,從蘇州借用了一輛熟人的汽車,儘快率先一步趕到太湖別墅。她把汽車停在不太容易被人看見的地方……遺憾的是,我這位浪費膠捲成性的『未婚妻』,在與鄭博士到達太湖別墅後,下車就拍攝了幾張風景照片。她完全是無意中,拍到了竹林後面一輛銀灰色寶馬牌轎車的影子。」
「經過我事後專程到蘇州去,確認了您借用朋友的那輛至少是外型十分相像的汽車……這在判斷婉圓小姐到達太湖別墅的大致時間上,給了我一個非常重要的參考依據。」
他出示了那張太湖別墅區風景的照片……因為當時已近黃昏,在一片竹林後面,只能看見一輛卧車模模糊糊的影子。
孫隆龍越發得意地繼續著他的洋洋萬言:「先於鄭博士和小町到達無錫的殷婉圓小姐,首先在別墅里殺害了與殷夫人身材、年齡都大致相像的別墅雜役傭人張阿姨。然後在她的屍體上,套好殷夫人的睡袍和假髮套,就躲在別墅裡面,等待著跟鄭先生一起到來的北平女記者。」
小町一臉恍悟的表情:「難怪鄭博士一路上殷勤備至,請我品嘗了幾家的風味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