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呆霸王荒宅陷疑案 痴公子賈府聽奇談

話說那日晚間,張德輝等人在趙家客棧後院收拾好行裝,回到客棧中時,卻已不見了薛蟠的蹤影。張德輝詢問店裡的賬房,賬房詭秘一笑道:「那位大爺可會找樂子,大概是去藏春苑了吧,那兒的姑娘們個個美若天仙啊!離此地倒是不遠,您老要不要也去瞧瞧?」

張德輝搖頭苦笑,心知薛蟠一向習慣眠花卧柳,這次出行一路之上卻還算規矩,想是因為柳湘蓮之事,暫時收斂了些,已屬難能。如今來到康河縣城,乃是這一帶有名的富庶繁華之地,難免又動了心思。以薛蟠的脾氣,此時有誰敢去尋他?好在既然知道了他的去處,眾人也都不以為念,各自安歇。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張德輝畢竟年齡大了,睡不沉,早早便起來。他放心不下薛蟠,在客棧里略略一轉,才知薛蟠昨夜竟一直沒回來。張德輝不禁有些著急,忙到樓下把那小廝王三叫起來,王三開了房門,睡眼惺忪道:「這麼一大早,張老有什麼事?」

張德輝道:「大爺一夜未回,怕又生出事端,你現在快去外面找找。再者,咱們今日動身,若再晚便耽誤行程了。」

王三笑道:「大爺在外面風流快活,怎會回這冷清的客棧過夜。想必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張老何必多慮。」

張德輝不聽王三之言,只催他快去。王三隻好略一收拾,出門去尋薛蟠。

王三走後,張德輝仍心神不寧,過了大半個時辰,還不見王三回來。張德輝在房裡等得坐立不安,又下樓來到店堂中,正打算自己出門去看看,忽見王三從外面氣喘吁吁跑了進來,險些與張德輝撞個滿懷。

只聽王三氣急敗壞道:「大事不好了,公子因為殺人被官府抓了,現在縣衙里押著,正要開審呢。」

張德輝驚得目瞪口呆。原來王三到了街上,以為薛蟠必定還在藏春苑,向行人問明了路徑,徑直尋去。到了藏春苑,只見大門兀自緊閉,王三敲了半天門,才有一條大漢出來。

王三陪著笑說明來意,那大漢聽說是京城來的客人,滿臉怒色道:「這廝昨晚早就被趕走了,你如今還來問他作甚!」

說著憤憤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再也不理王三,返身回到院中,重重關上大門,只剩下王三自己在門外不知所措,不明白那大漢為何發怒。

沒在藏春苑找到薛蟠,王三覺得事情不妙。他正急匆匆趕回趙家客棧,卻發覺街上不少人三五成群向著縣城北面而去,邊走邊議論紛紛。

王三好奇,拉住身邊一位行人詢問,那人斜眼看他道:「看你模樣也是外地人,怎的還不知道么?昨夜四更,一個京城來的商客在那邊的荒宅內殺死名女子,已被官府抓獲,如今知縣大人正要開早衙審案哩。」

王三慌了神,薛蟠到現在還不見蹤影,莫非……正想仔細問個究竟,那人嫌他啰嗦,早不耐煩地往前走了。街上一眾好事的閑人吵吵嚷嚷奔縣衙而去,王三尾隨著走過幾條街道,來到康河縣城的知縣衙門。

知縣大人雖尚未升堂,衙門口早聚集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幾名橫眉怒目的衙役手持長棍擋在人群前面,呼喝著讓眾人各自站好位置,不得亂推亂擠,大聲喧嘩。

人群中不時有人探問案子的詳情,一個身材臃腫、看上去像是肉肆屠戶的胖子似乎頗知道些內情:「我聽更夫老張說,這事就是他昨夜巡街時發現的,險些將他嚇死。看情形似是酒後亂性,怒而殺人,可憐那女子的頭被生生砍去,只剩下具無頭屍體……」

旁邊有人插嘴道:「只聽說兇手是京城來的商客,不知到底是何等樣人?」

那胖子洋洋得意道:「聽老張說,那人年紀甚輕,看上去似是出身富庶之家的公子哥,大概要到南方做生意,在康河縣停留幾日,誰料想竟在這裡惹上了人命官司。」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不休,王三在一旁卻已嚇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耽擱,飛奔跑回趙家客棧報信。

張德輝等人聽了王三的話,直嚇得半日方醒過神來,張德輝氣急敗壞道:「你若是聽錯了,犯案的原是別人,仔細大家撕了你的嘴!」

王三苦著臉道:「我若弄錯了,那敢情好……」

薛蟠的乳父老蒼頭道:「按王三所說,的確似是咱家大爺,不過總得眼見為實,咱們還是先去衙門看個究竟,再作計較。」

眾人正都沒主意,聽了他這話,紛紛點頭稱是。

還沒等他們動身,只聽得客棧門口一陣混亂,隨即就見兩名衙役凶神惡煞般闖進客棧來。為首的那人站在店堂中央,打量著屋內的眾人,右手手握腰刀刀柄,作勢欲拔出,厲聲喝道:「你等誰是跟隨人犯薛蟠從京城來的?」

眾人面面相覷,張德輝戰戰兢兢上前道:「薛蟠正是我家主人,我們一起從京城來,途經此地,公爺有何差遣?」

衙役冷笑道:「莫非你是明知故問?你家主人惹上了人命官司,現在知縣大人正在開堂審案,你們先出兩人跟我到衙門去聽審,其餘人等在這裡等候發落,不得擅自外出。」

到此時,眾人已無計可施,略一商議,張德輝和王三先去知縣衙門,其餘人留在客棧里。兩名衙役也各自安排,一人留在趙家客棧看住眾人,另一人領著張德輝和王三奔縣衙而去。

到了縣衙,只見一大群人聚集在衙門口,人人屏息注目堂上。衙役排開人群,讓張德輝和王三進到裡面,又令他二人在堂下站好,肅靜聽審。張德輝走得氣喘吁吁,好一會兒方定下神來,抬頭看見公堂上有一人跪在那裡,垂頭喪氣,衣衫不整,正是薛蟠。

大堂正中案桌後坐著的正是康河縣的知縣,大約四十多歲年紀,頭戴紅纓暖帽,身穿刺繡官袍,此時但見他面沉如水,用力一拍驚堂木,說道:「薛蟠,你既然說自己是本分生意人,不曾傷害人命,那麼你昨夜到底都去過哪些地方,為何又會醉倒在那廢棄的宅院里,快一一從實講來。」

薛蟠抬起頭,臉上一片懵懂的神色,說道:「小人委實弄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昨夜我離開客棧以後,先去了一所行院,喝了會兒酒。誰料其後卻與鴇母爭吵起來,我只得離開了那裡,本想趕回客棧,途中卻遇到一名女子。」

「那女子究竟是誰?」知縣打斷薛蟠的話,喝問道。

「回稟老爺,我也不知那女子究竟姓甚名誰,只是前天在青霧山風雲觀見過一面,昨夜我先遇到的是她的丫鬟。據那丫鬟說,她家小姐初見之下,便對我有意,分別以後甚是挂念,不料竟在此遇見,便欲領我去見小姐。我那時已有幾分醉意,不該動了歪心雜念,便隨她來到一處宅院。那丫鬟偷偷引我進門,一路上提醒我切勿高聲言語,以免驚動他人。最後我們到了花園的涼亭里,前天所見那女子已等在那裡,見了我又驚又喜,便命丫鬟擺上酒菜,陪我飲酒聊天。她說自己乃富家之女,平時父母管束極嚴,不得自由,與我結識乃是天意……」

知縣皺眉道:「聽你所言,極為荒謬,不合情理,若你與那女子僅一面之識,她怎會貿然與你私約?縱使她當真如此淫逸,又怎敢與你在家中見面?你事先不知道那是一所廢棄的宅院么?」

此時堂下看審的眾人也一陣議論,皆覺薛蟠所言不可信。張德輝與王三站在人群中,只覺周身不自在,似有芒刺在背。

堂上薛蟠依然嘴硬道:「老爺明察,我初來乍到這康河縣,怎知那是誰家宅院?至於那女子之事,我當時喝多了酒,頭昏腦脹,根本沒去想事情是否有何蹊蹺。」

知縣冷哼了一聲,指點薛蟠道:「你所言不盡不實,可見乃是本性狡詐之徒。好吧,本官暫且不與你計較這些,現在你且說說本案最關鍵之處,你為何殺害那女子?又將她的頭顱藏到了哪裡?」

薛蟠一聽此言,登時怒從心頭起,若依他平素脾氣,早就惡言相向了,只是從柳湘蓮那兒吃了個大虧之後,畢竟收斂了許多。又想這會子人地生疏,若一味逞強,難免要吃眼前虧,方強壓憤懣,辯道:「老爺高高在上,豈能隨意厚誣他人?昨晚我與那女子飲酒談笑,不過半個時辰,便覺頭暈目眩,醉倒在地,此後發生了什麼便一無所知。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在睡夢中被人晃醒,幾個衙役不由分說,便將我鎖住,徑直送到衙門的大牢里。我既不知那女子究竟是誰,更不知她被何人所殺,牽涉進這人命官司,實在冤枉!」

薛蟠話音甫落,堂下看審的人們議論紛紛。張德輝身邊有人連連搖頭道:「此人所說,簡直如同白日夢囈,讓人難以置信,屍體就在他身邊,若說與他並無干係,他毫不知情,豈不荒唐!」

周圍的人皆點頭稱是。張德輝不停擦拭額頭的汗水,心中暗暗叫苦。

知縣大人連連拍打驚堂木,喝令旁觀眾人維持肅靜,不得喧嘩,這會子衙門的師爺匆匆從內衙走出,到桌案後與知縣附耳低語了幾句。知縣點點頭,又重重一拍驚堂木,喝道:「薛蟠,你妄圖以謊話來欺瞞本官,實屬痴心妄想,現在已有證人指證於你,本官看你還有何話說。傳證人王氏上堂!」

一個濃妝艷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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