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人永隔 叄

鐵穆耳攙著額吉的手臂向花園一側的拱門走去,真金、尚文目送著他們,直到他們拐出拱門,真金方指了指鋪著綉墊的石礅:「坐吧,尚文。」

真金的身上披著一件深紫色的披風。近一段時期,他一直飽受病痛折磨,這幾日病情雖有所好轉,但精神狀態顯然大不如前。

尚文謝過,坐下來,不無擔憂地注視著真金蒼白的面容。

「說吧,什麼事?」

尚文稍稍猶豫片刻。

「沒關係的。你是我的老朋友了,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這樣的,太子,臣聽說大汗明日即從上都返回?」

「是。怎麼?」

「答即古阿散手中握有一份對太子極其不利的奏章,俟大汗返回,他一定會面呈大汗,還請太子早作防備。」

「答即古阿散?是御史中丞答即古阿散嗎?」

「正是。」

「他握有什麼樣的奏章?」

「是南台御史曾封章的奏章。奏章上以『聖上春秋已高』為由,勸聖上禪位太子,並直言皇后不宜干預朝政。」

察必皇后逝後,忽必烈按照察必皇后生前所請,立寵妃南比為後。南比年輕聰慧,精力過人,忽必烈常通過南比過問朝政,時日一久,難免引起許多大臣的憂慮和不滿。

真金聞言,大吃一驚:「果有此事?」

「臣豈敢妄言!」

「奇怪,我與答即古阿散素無來往,他為何要害我呢?」

「臣已調查清楚,答即古阿散本系阿合馬餘黨。」

「阿合馬的罪行被確證後,父汗將其培植的黨羽盡皆罷除官職,這個答即古阿散有何神通,居然安然無事?」

「說來也巧,阿合馬遇刺前夕,答即古阿散奉旨離開京城,前往坐鎮西北的北平王(指真金胞弟那木罕)處撫軍,當時,他正出任戶部侍郎。答即古阿散天性玲瓏,善於逢迎,撫軍期間,北平王格外欣賞他的『才幹』,遂請旨將他留在身邊。這樣,待大汗下定決心整肅吏治時,答即古阿散已搖身一變而成為北平王的紅人,大家自然誰也不曾想起他來。再說,即便能想起他,也動不得他分毫。此人在北平王身邊待了兩年之久,前年方才回京。回京之時,經北平王一力舉薦,去年升任御史中丞,短短三年不到,便從正四品升至正二品,跨了幾個品階,可謂升遷神速。」

「曾封章的上書又是怎麼回事?」

「說起來曾封章也是受了答即古阿散的挑唆。曾封章性情耿介,昧於權變,那一日,答即古阿散過府拜訪,與他一席長談之後,他便寫下這份奏章。他們的具體談話內容臣不太清楚,但因為曾封章與臣私交甚厚,上書次日他便將此事告之微臣。臣當時聽了十分震驚,急忙找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兒大人商議對策。依玉大人本心,原本將這封奏章秘密扣押下來,可是,答即古阿散卻以『鉤索天下埋沒錢糧』為由,奏請當今聖上查閱百司吏案,得到恩准後,他搶先拘封了御史台吏案,控制了這份奏章。太子,答即古阿散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企圖藉機揭開此事,激怒聖上,加害太子。」

「原來是這麼回事。」真金微微鎖起眉頭,「這個曾封章,輕易地就被他人利用,做出僭越之舉,這不是要害我嗎?」

「太子,玉大人和安童大人盡知此事。為今之計,只能先發其奸,以奪其謀,將阿合馬餘黨上危太子、下陷大臣的陰謀稟明聖上,或可幫太子洗脫責任。另外,玉昔帖木兒、安童二位大人派臣向太子馳告此事前,已經做了一些安排,他們會組織大臣聯名彈劾答即古阿散賄買官職之事,藉機將阿合馬漏網餘黨剷除。」

「目前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所以,一旦大汗向太子問及此事,太子千萬保持鎮靜。臣等一定竭盡全力,力保太子。」

「據卿分析,奏章可到大汗手中?」

「沒有,尚在御史台,但已被答即古阿散控制。」

「好吧,所有的情形我都清楚了,你先回去告訴玉昔帖木兒和安童兩位大人,明日父汗回京,一定會召見我,屆時,你們幾個可以適時進宮,我們一起設法挫敗答即古阿散的陰謀。」

「臣明白——臣告退!」真金從容的臉色似乎給尚文不安的心潮中注入了某種定力,他起身拜辭,大步離去。

真金慢慢站了起來,一陣頭暈使他用力地撐住了石桌。

明天事態將如何演變,真金並無絕對把握,他只是不希望此事再牽累更多的無辜人。

對他而言,這才是最關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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