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元風雨 肆

中原明珠大都城經過十五年的修築,恢弘壯麗,氣象萬千。京城、興聖宮、隆福宮、太子宮、社稷、萬安寺、大慶壽寺、御苑、樞密院、御史台、太廟、國子監、鼓樓、萬寧寺、鐘樓、孔廟、太史院、中書省、北中書省以及阡陌市井的設計和建造無不古樸典雅,各具特色。

繁華的鐘鼓樓大街及其附近的羊角市一帶,果市、面市、綢緞市、皮帽市、珠寶市、牛市、羊市、馬騾市、駱駝市、鵝鴨市等集市商旅雲集,除了國內的各族百姓外,還有許多高鼻藍眼、奇裝異服的外國商人。

大元王朝堪稱十三世紀世界上最強盛的封建帝國,元大都自然也就成為一座最為宏偉繁華的國際化大都市。在此基礎上,元朝的對外交往得到了空前的發展。外國使節、商人、傳教士、建築師、科學家和醫生等,絡繹不絕地從四面八方匯聚大都。

夜幕降臨之後,大都城陷入一片沉寂。阿合馬的家人將信使引至玉苑「停花間」,這是雅黛的住所。信使拜見阿合馬,恭恭敬敬地呈上信函。阿合馬打開貼在文書首頁上的特製花色綢帛,臉色頓時變了。

阿合馬合上文書,吩咐家人:「立即備轎,迎駕太子還宮!」

「老爺——」雅黛取來了阿合馬的官服和官帽,服侍他換上。

「太子已到宮城,我得去迎一下。」

雅黛什麼也沒說。

阿合馬帶領百名侍衛匆匆離開玉苑,在門口,他遇到了聞訊而來的中書省副宰郝禎。

阿合馬直奔西內而去。在通往西內的必經之路,他與真金太子的儀仗相遇。

阿合馬急忙上前拜見太子。

「真金」端坐轎中。火光照耀下,他面無表情,兩道銳利的目光好似兩把利劍直刺阿合馬的心窩。

「太子,臣阿合馬不知太子回京,有失遠迎,請太子恕罪。」阿合馬恭敬地奉上忽必烈汗命他代行權力的天子印信。

「真金」依然無語,更不去接天子印信。

「阿合馬!」

「臣在。」

「你做平章政事多少年了?」

「二十餘年。太子怎麼——」

「真金」輕輕地哼了一聲,「二十餘年,二十餘年,但不知你是否記得自己做了多少惡事?」

阿合馬開始覺得這個聲音有些陌生。就在這時,郝禎看到了益都千戶王著。他看到王著的眼神,更看到了王著正在舉起的東西。他想提醒阿合馬有詐,然而還沒容他喊出聲來,阿合馬肥碩的軀體便如同一堵牆壁轟然坍塌,頃刻間,迸裂的腦漿和黑紅的血液濺滿了轎前的大片台石,恐怖且令人作嘔。

王著在阿合馬身上揩了一下銅錘上的血污,隨即逼向驚魂未定的郝禎。郝禎是阿合馬的死黨,這些年來與阿合馬沆瀣一氣,幹了不少壞事。沒有一句廢話,王著手起錘落,郝禎癱倒在阿合馬身邊。

阿合馬的侍從們清醒過來,揮動武器撲向高和尚裝扮的假太子。高和尚飛身躍出轎子,頓時,所有的人都投入到了酷烈的廝殺中。兩邊正打得難解難分之時,樞密副使張易率五千精兵及時趕到,將阿合馬一干為虎作倀多年的隨從皆就地射殺。

張易命士兵將除阿合馬之外的所有死屍都抬去埋掉,並把好各個入口,不許任何人進出西內。之後,他低頭久久俯視著阿合馬血肉模糊的屍體,一時間竟覺百感交集。

王著、高和尚以及王著帶來的八十名義士慢慢地將張易圍在了中間。這八十個人雖多數挂彩,所幸沒有一個死在剛才的那場搏殺中。

張易抬起頭,輕撫著王著和高和尚的肩頭:「這裡的一切我自會處理妥當。你們,還有這八十名兄弟趕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王著笑道:「大丈夫敢作敢當,豈可臨陣逃跑,連累更多無辜的人?對我而言,能殺阿合馬,為我父親報仇,為天下百姓除害,我王著於願足矣,死而無憾。」

「是啊,大人。」高和尚也插進話來,「我們從籌劃這件事情開始,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王著兄說得對,如果我們逃了,大汗找不到這場謀殺的真正實施者,更多的人將成為犧牲品。」

「既有實施者,又怎能少得了策劃者!既然如此,就讓我們共同去承擔吧。只是這些弟兄……」

「張大人放心,我們願與三位共赴黃泉。」

「不行!你們家中還有父母妻兒,而且,阿合馬不值這麼多人為他陪葬,有我們三人足矣。你們趕緊脫了現在的這套行頭,帶上老夫為你們放在轎子里的銀兩立刻迴轉益都。注意,要分散開走,否則太扎眼,容易引起懷疑。回到家後,你們近期千萬不可出門,等事情平息後再做計議。你們原本就是化裝成東宮儀仗的隨從,不會有太多的人注意到你們。何況,阿合馬的侍從已經永遠不可能再有人指認你們了。你們趕緊離開這裡,走得越快越好。」

王著也說:「弟兄們,大哥感謝你們追隨我多年,不離不棄、捨命相助。你們的情與義大哥我將至死銘記在心。現在,我求你們了,如果你們還把我王著當成你們的大哥,就聽大哥的話,趕緊離開。」

「大哥——」

王著面向眾勇士跪了下去。

「大哥,你這是——」

「大哥求你們了,取了銀兩立刻離開這裡。如果你們不肯走,大哥現在就死在你們的面前!」

王著帶來的八十個人,與他都有著非同一般的交情。他們太了解王著的個性了,王著從來一言九鼎。如果他們執意不肯離開,王著必定會自刎在他們的面前。

八十名勇士齊齊地跪了下去,向王著、向張易、向高和尚磕了九個響頭,然後各自取了銀兩含淚散去。

王著目送著八十名勇士遠去,似乎鬆了口氣。張易、高和尚上前扶起王著,他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謝謝你們。和尚,琢兒有你這樣的好兄長,是他的福分。」

「別這麼說,張大人。王琢是我弟弟,我們雖然不同姓,卻發誓要同命。琢弟想必已經到了戒台寺,但願他與令愛能夠安然躲過這一劫。」

「王琢昏睡的時候,我托送他去戒台寺躲避的家丁帶了封書信給落落公主。落落公主正直善良、敢作敢為,看了我的信,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她一定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想辦法保護和幫助琢兒、雲兒的。雲兒現在又有孕在身,但願這一次她能為張家、為王家、為高家生下個兒子,將幾家的香火傳下去。」

「何止這一個!如果我的預感沒錯,水雲小姐一定能生十二個大胖小子和四個丫頭片子,這樣,我們每家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張大人、琢弟、王著大哥,還有我。」高和尚邊笑邊說,他樂觀的情緒感染了張易和王著,他們也跟著笑起來。

笑夠了,高和尚問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張大人?」

「老夫得先回府上,遣散下人,然後,等著大汗派人來。」

「你呢,王著兄?」

「我還住在客棧里。趁著這段日子悠閑自在,好好地喝上幾天大酒。」

「你與我想到一塊兒了,我陪你。」

「好酒老夫那裡有的是,都是昔日大汗賞賜的。你們想喝,就去老夫家中搬。」

「好!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大人,這個人怎麼辦?」王著用腳踢了踢阿合馬的屍身。

張易的語氣倏然變得冷厲:「他嘛,扔出大都城外,喂鷹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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