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零丁洋里嘆零丁 伍

文天祥立即致書李庭芝、夏貴等人,希望他們依計行事。這個可敬又可憐的亡宋丞相哪裡知道,夏貴早已降元,而且不久,這封書信的副本便放在了伯顏的案頭。

文天祥更不知道,他此後面臨的處境將更加嚴峻!

數日後的一個黃昏,苗再成正與文天祥商議反攻計畫的細節,忽然接到揚州李庭芝的密信,展開一看,不覺大吃一驚。

只見密信上寫著:

真州都統苗再成台鑒:

近聞元人指派一名前宋丞相前往真州策反賺城,該丞相可能就是文天祥。望苗都統儘快將其逮捕審訊或就地處死。

據可靠消息,文天祥與伯顏交往甚密,此前一直住於伯顏帥府,朝夕相處,情同手足……

苗再成看到此處,頓時暴跳如雷:「好你個文天祥!說!你是不是伯顏派來的姦細?」

文天祥莫名其妙,驚奇地問道:「苗都統,你在說些什麼?此話從何談起?」

「你還想狡辯?好,我給你看看證據。」苗再成將李庭芝的書信擲於文天祥面前。

文天祥閱畢,臉色鐵青,半晌才從牙縫裡迸出四個字:這條毒蛇!

「毒蛇?你說誰毒蛇?你才是毒蛇!你投降元朝不說,還想賺我真州給伯顏當見面禮,真是無恥之至!」

苗再成越說越氣,大吼一聲:「來人,給我把這個姦細抓起來!」

「且慢!苗都統,你千萬冷靜,莫中了敵人的離間之計!」

「呸!李庭芝是敵人嗎?夏貴是敵人嗎?只有你,被伯顏待若上賓,每日不是談詩論賦,就是稱兄道弟,這難道不是事實?我真『佩服』你居然敢騙到我的頭上!」

杜滸、餘慶元等人見狀,慌忙上前解勸:「苗都統息怒!文丞相九死一生來找都統大人,全為復國大計。丞相一片忠心,蒼天可鑒!」

苗再成稍稍退後一步:「把這幾個人都給我綁上,我要親自審問!」

事已至此,文天祥等人只好束手就擒。

侍從給苗再成搬了把椅子放在大堂中央,苗再成一腳踩在椅上,面對文天祥,聲色俱厲:「文天祥!我來問你,你究竟是不是元軍派來的姦細?」

「當然不是!」文天祥冷冷地回答。

「你沒有投降元軍?」

「沒有!」

「你的嘴倒是很硬!我看不動大刑,諒你必不肯招!」

「我文天祥生於天地之間,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我連死都不怕,還怕用刑?」

「好!來——」

苗再成的手下有兩名心腹將領,昔日與杜滸、餘慶元一起行走江湖,彼此都很了解,這會兒見苗再成果真要用大刑,忙近前耳語一番。

苗再成沉思片刻,終於做出決定:「你身為大宋丞相,我既不能冤枉你,也不能輕信你。你和你的人走吧,只要你們出了真州城,我保證不難為你們。」

苗再成擺擺手,一名侍從走入裡間,不多時端出一盤銀錠:「文丞相,我是個粗人,但還講義氣!我不能留你們在真州城,這些銀兩權作盤纏,你們帶著好路上使用。我有句話撂在頭裡:如果哪天讓我證實了你確已投敵,我手中的大刀可不長眼睛!」

文天祥無奈,帶著一行隨從被迫離開真州,四處漂泊。這時,李庭芝已在淮東諸郡畫影圖形,貼出緝捕令。

杜滸建議:「丞相,我們不如暫且到鄉下避一避,待躲過風頭,尋路到通州(江蘇南通),再渡海下江南,投奔二王。」

說話間,一位自贛州起兵就跟著杜滸的小和尚匆匆來報:「文丞相,餘慶元四人攜金銀逃走,追是不追?」

文天祥一愣。

杜滸又氣又急:「什麼!這些個狗娘養的!丞相,我帶人去把他們追回來!」

文天祥拉住杜滸,微微嘆了口氣:「算了吧,人各有志,隨他們去吧。」

「可是,他們捲走的是丞相用來募兵的五百兩黃金和三千兩白銀,這是我們的全部家當了。」小和尚臉都急白了。

杜滸跺著腳:「餘慶元……餘慶元!算我杜滸瞎了眼,把你當兄弟,當朋友。你……」

「噓——」文天祥做了個手勢,八個人急忙躲入一處半山土圍之中。

不多時,但聽馬響鑾鈴,由遠及近,一隊元軍巡邏士兵從土圍旁疾馳而過。

文天祥感到自己的後背都被冷汗粘濕了。

然而,比元軍的搜捕更讓他愁腸百結的是,一向被他視為心腹和兄弟的餘慶元竟也會離他而去,那麼,他究竟還能相信什麼人呢?

天下之大,他卻不知道哪裡還有他的容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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