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皇室風雲 伍

七月,燕京接連下了幾場罕見的暴雨,流經京城的高梁河、永定河等幾條河流水位暴漲,直接影響到京城百姓的生命安全,張文謙、郭守敬等人帶領五萬民工日夜奮戰和堅守在防汛工地,真金更是每日前往工地視察,絲毫不敢鬆懈。

適逢帝師八思巴還京,為京城百姓計,八思巴在京城外的法源寺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法事,冒雨參加誦經的僧侶和信眾達數萬之眾。當日,暴雨驟停,天空中飄起小雨。

次日,雨過天晴。忽必烈詢問天災徵候,八思巴推算後回答:恐雲南局勢有變。忽必烈忙遣使往雲南打探消息。近一段時間,他未接到來自雲南的任何訊息,心裡也有些疑惑。使者離去又轉回,帶回了一個手持金批令牌、風塵僕僕的女子。

女子正是清風。

忽必烈直到這時才知曉雲南境內發生的變故。忽哥赤性本仁柔,赴雲南伊始便處處受到都元帥寶合丁的牽制,忽哥赤不願與寶合丁發生衝突,故百般忍讓。忽哥赤的委屈,清風絲毫不知曉,因為忽哥赤從不對她講一切不愉快的事情。

平素,清風足不出戶,只是在王府相夫教子。九公主出嫁後,清風發現自己又身懷有孕,心中更加想念親人,遂派可靠的家將將兩歲的兒子確吉送回燕京,也好讓他見見從未見過面的祖汗和外祖父。

忽哥赤的過分善良助長了寶合丁的野心。寶合丁深知,雲南山高地遠,在這裡建立自己的獨立王國不成問題。他首先利用美色拉攏和控制了六部尚書闊闊帶,繼而又與一些心懷異志的部落首領達成秘密協議,約定待他取得對雲南的絕對統治權後,他將允許這些部落首領繼續擁有昔日權勢,不稱臣,不納貢,依然各自為政。

一切安排妥當,寶合丁在元帥府擺下宴席,派人去請忽哥赤。

這天,王府的後花園剛剛建成,忽哥赤正與清風游賞「望卿山」和「清風亭」,兩人還商議就在「清風亭」吃晚飯,聽說寶合丁有請,忽哥赤雖不想去,但考慮到寶合丁難得這樣殷勤,如果拒絕,寶合丁一定覺得面上無光,因此勉強答應赴宴。

臨別,忽哥赤囑咐清風先睡,他一定早去早回。

清風卻睡不著,她一直在府中走來走去,等候丈夫歸來。不知為什麼,她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天色越來越晚,清風走出王府,在門口徘徊。突然,黑暗中出現了一個身影,借著門頂燈籠微弱的光線,清風認出了來人正是跟忽哥赤一起到元帥府赴宴的侍衛。

侍衛顧不得施禮,一把將清風推回府中。「王妃,出事了!」他聲音急促沙啞地說道。

「王爺呢?」清風一陣眩暈。

「王爺他……」侍衛的聲音哽了一下,又匆忙地接下去說道,「寶合丁和闊闊帶早有圖謀,他們給王爺的酒里下了毒。我去接王爺時,看見元帥府的人架著王爺正往客房走,他們告訴我說王爺醉了,他們要扶王爺回客房休息。我不放心,就跟著他們走。幸虧王爺這時神志還清醒,當我服侍王爺躺下時,他乘人不注意,將我的手指伸進他的嘴裡,他嘴裡的肉已經全都爛了,我頓時明白了一切。可當時我只能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借口去給王爺備轎,好帶王爺回府,這才逃出了元帥府。王妃,寶合丁和闊闊帶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一定會來清洗王府,殺光所有的人。我們的人太少,不是他們的對手,您一定要快逃,回燕京,向大汗求調大軍,為王爺報仇!」

侍衛的話音未落,就聽到府外人叫馬嘶,刀槍並舉。侍衛帶著家將拚死抵著府門,只為清風多爭取一些時間。侍女保護著清風從後花園向後山逃去。寶合丁人多勢眾,很快追至後山。為了小姐,侍女奮不顧身引開了追兵,清風才得以逃入深山之中,暫時躲開了寶合丁的追殺。

寶合丁派人圍山不撤,清風在山中躲了整整十天。山中缺衣少食,丈夫含冤而死,這一切都讓清風苦不堪言。悲憤的心境中,她流產了。當她昏迷不醒之時,幸好一位上山採藥的苗醫發現並救了她。正直的苗醫了解到清風的處境後,冒著生命危險將清風送出雲南邊境……

忽必烈被兒子的慘死激怒了,他更後悔自己所託非人,害了兒子。他當即調遣大軍赴雲南平叛,哮喘病已經十分嚴重的兀良合台堅決要求執掌帥印。這位蒙古名將,多少年轉戰雲南境內,對雲南的每座大山、每條河流都瞭若指掌,這一次,他要再披戰袍,激濁揚清,為女婿報仇。

清風也隨大軍出發。真金擔心清風的身體吃不消,勸她留下來,清風拒絕了他的好意。她對真金說:「在雲南,有忽哥赤為我修建的『望卿山』和『清風亭』,忽哥赤曾對我說,『望卿山』是他,『清風亭』是我,『望卿山』與『清風亭』相伴,永不分離。如今,忽哥赤已與雲南的山山水水融為一體,他留在那片土地,而我,喜歡呼吸著那裡的空氣,感覺他的存在。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為忽哥赤、為王府所有死去的人報仇。過去是我錯了,我做著雲南王的王妃卻從來沒有將雲南當成我的家,可是,那裡的百姓卻無私地幫助了我。以後,我所能回報他們的,就是與他們同呼吸共命運,就是和他們一道,將雲南建成美麗祥和的地方。燕王,請你和闊闊真嫂子幫我照顧好確吉,等到雲南平定之後,我再回來接他。」

真金了解了清風的心愿,便不再相勸。

大軍翌日出發,迅速向雲南方向開進。寶合丁萬萬沒想到自己有備而戰,卻還是難抵兀良合台兵鋒,最終落了個兵敗被擒的結果。闊闊帶原本是受寶合丁脅迫,寶合丁既敗,他明知自己犯下不赦之罪,悔之莫及,留下一封懺悔書,在尚書府服毒自盡。

忽哥赤的屍體被寶合丁的手下乘夜丟於元帥府後的山澗之中,已不知被激流衝到哪裡。清風只能在山澗旁命人剖出寶合丁的心臟,血祭她的丈夫和所有罹難的王府人員。

兀良合台暫時留下來,等待忽必烈汗委任新的雲南王及官員到任,此前,他必須坐鎮王府,以儘快恢複雲南境內的秩序。

十一月初,雲南全境平定的消息傳來,落落公主在燕京戒台寺削髮出家,法號「妙嚴」。死者已矣,生者又遠離凡塵,忽必烈驀覺自己同時失去了一雙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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