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皇室風雲 貳

轉眼便是次日中午,獄卒為高和尚送來午飯。飯菜都用精緻的器皿盛著,不用問就是宮中之物,高和尚正覺飢餓,顧不上客氣,痛快地將飯菜打掃了個乾淨。

剛吃過飯,就見九公主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

高和尚與九公主隔著獄門默然相對。

終於,九公主淡淡笑了:「怎麼樣?飯菜還合你的口味吧?」

高和尚心裡頓時一沉。難道方才的午飯不是燕王派人送來的?

九公主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你怎不謝我?我豈不白為你送來午飯?」

高和尚越發感覺不妙:「原是公主賞賜,小人不知,恕罪!」

「再大的罪過,一死也足以償清了。想你臨死前還能吃上我親自為你準備的美味佳肴,比起其他人來也該知足了。」九公主笑眯眯地說。

高和尚僵在原處。有那麼片刻,他的大腦里一片空白。

胃裡的確開始不舒服。他太大意了,竟以為九公主真的會放過他。好個心狠手辣的蒙古公主!他死得未免不明不白。

九公主笑吟吟地注視著高和尚,一心想看看一個人聽說自己將要死去時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可高和尚平靜得出奇,她不由暗暗納悶。

高和尚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將九公主看個仔細。九公主穿著一件水紅色薄棉袍,貂皮披肩在胸前扣緊,一頭濃密的黑髮高高盤起,越發襯得她膚色白皙,嘴唇紅潤。假如高和尚不是帶著死亡的暗影來審視她的話,大概會著迷。

「你莫非沒有遺言留下?你的時間不多了。」九公主催促著,眼中溢滿了捉弄人的笑意。

「你真美。」高和尚喃喃道。

「什麼?」

「你很美,很迷人,公主。」

九公主斂住了笑容,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高和尚。

還從沒有一個男人敢當面稱讚她美麗,何況這個人明知他就要死了。

高和尚不理會九公主的詫異,繼續說道:「公主不是一直希望得到我的魯川劍嗎?我死後,劍送給你吧。望公主能像我一樣愛惜它,它是我師父留給我的遺物,我一向把它看得比我的生命還寶貴。」

九公主半晌說不出話來。她獃獃望著鎮定自若的高和尚,恍若置身夢中。

送飯的獄卒匆匆轉回了:「啟稟公主,皇后派人來接您入宮。」

九公主顯然被嚇了一跳,回頭狠狠瞪了獄卒一眼,悻悻然離去了。

俟九公主的身影消失在牢門外,高和尚頹然跌坐在床上。方才,他用驚人的毅力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只是因為他不想在仇人面前流露出內心的恐懼。尤其這個仇人還是個美麗的年輕女孩。可這會兒,他的意志完全崩潰了,他懷著不甘和悲哀等待著死神的來臨。也許是百感交集的緣故,他居然感覺不出身上有哪裡不適了。

真金帶著侍衛興沖沖地來探望高和尚。「喂!」他站在門外招呼一聲,隨即看到一張慘白驚恐的臉和一雙形如死人般冰冷無神的眼睛。

「我的天,你怎麼了?」他驚問。

高和尚默然無語。

「莫非我父汗改變主意了?不可能呀。我剛從父汗那裡回來,他還對我說坐完三天監禁還要單獨為你設一場『三藝』表演,如果到時你依然表現出色,他就會給你委任官職。為你的事,我先派人給你送了飯,才去見我父汗的。」

高和尚「騰」的蹦起:「燕王,你說是你派人送的飯?」

「是啊。」

「真是你?沒弄錯?」

「弄錯?你是不是犯糊塗了?」

高和尚真的糊塗了。

飯菜既然不是九公主送的,她因何要冒認?也許是她正要進來羞辱我一番,見我剛剛吃過飯,就故意詐稱飯中有毒好藉機嚇我一嚇?亦或她另備有飯菜,調包了燕王送來的那份?

高和尚正胡亂猜疑,真金已走入牢中,拍拍他的肩頭。「才一宿沒見,你怎麼一副見鬼的樣子?」

「誰說不是呢?我真見了鬼,白日鬼。」高和尚將九公主探獄的情形細述一遍,真金也有些慌了,忙喚來獄卒:「公主是否另備有飯菜送來?」

「沒有啊。飯菜是燕王的侍衛送來的,小人收拾餐具要出去時,公主才進來。」

真金又問侍衛:「你送飯時遇到其他人沒有?」

「誰也沒遇上,小人直接將飯食交給獄卒,才走的。」

真金放了心,看著高和尚嘆了口氣:「九妹的玩笑開得太過分了。」

高和尚轉眼間經歷了如此大悲大喜,一時啼笑皆非。他不得不承認,九公主雖說傲慢嬌蠻,確也心機過人。

唉,誰讓他倒霉,偏偏要去得罪這位金枝玉葉呢!

高和尚坐滿了三天監禁,真金親自將他接回燕王府。哈布爾聞訊趕來向高和尚道賀,高和尚高興地拉他入座,兩人各自暢談對摔跤的見解,越談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哈布爾從不涉身官場,但在民間威信很高。他一生厭虛偽,敬英雄,宴會那天同高和尚比武,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高和尚敏捷的身手,臨危不亂的風度,都使他產生了強烈的共鳴,若非公主從中刁難,他早想同高和尚切磋技藝,互通有無了。當時,他委實替高和尚捏著一把汗。

在燕王府哈布爾不肯多待,臨行前他一再邀請高和尚到他家做客,高和尚欣然應允。

休息數日,忽必烈揀了個晴好的天氣,親率百官來到演武場,觀看高和尚獻藝。聞訊趕來看熱鬧的達千人之多。忽必烈由百官相陪,高踞寶座,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

高和尚首先上前見禮。今天,他特意穿著一件薄薄的皮袍,腰間扎著一條黑色的皮帶,魯川劍斜掛腰際,背上背著一張引人注目的碩大的鐵臂彎弓。這身打扮,使本就一表人才的小夥子愈發顯得威風凜凜。

忽必烈挺高興,令侍衛解下高和尚的弓,讓兒子們都來試試。從真金開始,眾兄弟中只有北平王那木罕拉了個滿弓。真金自幼身體孱弱,雖未荒習武藝,但對於弓箭顯然比其他兄弟稍遜一籌。那木罕等六兄弟都試完後接過弓,又連拉幾下,然後遞還給父汗。

「怎麼樣?」忽必烈很認真地問。

「霸王弓,果然夠霸氣!」那木罕讚許的目光掃過高和尚。

忽必烈滿意了。那木罕說好,自然是好。十個兒子當中,數那木罕的武藝最好,而且對各類兵器都有研究。

「可以開始了。」忽必烈將弓還給高和尚。高和尚領命,打馬繞場一周。傳令官宣布:第一項,馬上鞦韆索。

鞦韆索是高和尚的獨家兵器,高和尚使來最是得心應手。開始時,還見人舞索,索纏人,舞到最後,只見雪練飛閃,水光四射,根本辨不出哪是索,哪是人。眾人看得眼花繚亂,喝彩聲、怪叫聲迭起。一套練畢,高和尚收索,在馬上施禮。

忽必烈又問那木罕:「如何?」

「游龍戲鳳,盡得其妙。」

傳令官宣布:第二項,飛馬落金錢。目標是場外吊在旗杆上的三枚銅錢。

高和尚喚來傳令官,告訴他,三枚銅錢,他要一箭射錢緣,一箭射錢眼兒,一箭射錢線。傳令官諾諾,其實並不很信。

高和尚一心要顯弄平生所學。他從箭袋中取出三支箭,一支用牙咬住,一支夾在手指中,最後一支搭在弓上。他催開坐騎,跑了幾步,第一支箭平穩地射出;與此同時,他掉轉馬頭,從馬背上擰過身子,又發出第二支箭;接著,他一腳離鐙,恍若要掉下馬來,第三支箭已離弦而出。他的全部動作緊湊利落,天衣無縫,只聽得三聲響,三枚金錢全都落在地上。

傳令官跑去拾起金錢。果如高和尚所說,一箭射中錢緣,一箭穿過錢眼,一箭射斷拴錢的細線。傳令官飛跑著去向忽必烈報告,忽必烈手捧金錢,哈哈大笑。

掌聲四起,歡聲雷動。高和尚按捺住得意的心情,催馬上前拜見忽必烈。

忽必烈擺手讓他起來,贊道:「想不到你不單武藝高強,還是個名副其實的神箭手。」

高和尚謙虛地一笑:「皇上過獎了。小人還有一手絕技,不知皇上是否肯賞臉觀瞧?」

「要看,要看!你速去演來!」

場上傳令官高聲宣布:第三項,探馬拾物。

高和尚直起身,故意四下張望片刻,然後起身向一直站在不遠處注目觀瞧的九公主走去:「公主,請賜小人一物,放在地上,容小人親自撿還給您。」

九公主當然知道高和尚的意圖,她略一思索,從頭上拔下一根小巧的銀簪,隨手丟在一低洼處。

高和尚謝了,牽過自己的馬。

這位刁蠻而聰明的公主確實又給他出了個難題,九公主扔簪的地方,若想飛馬掠過時拾起,著實不容易。

高和尚臉上的為難之色沒能逃過九公主銳利的目光,她覺得很開心,她可沒忘了魯川劍之仇。

該著高和尚時來運轉。平時付出的汗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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