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兄弟鬩於牆 肆

和約既成,忽必烈領兵徐徐北撤。途中,遇駐守漠北哈剌和林的阿里不哥派來的兩位使臣,稟報說:「阿里不哥大王派我們前來問候殿下。」

忽必烈試探地問:「阿里不哥把他抽調出去的那些侍衛和軍士派到哪裡去了?」

信使回答:「無有此事,想必是有人造謠生事。」

忽必烈心中一震,暗處思忖:阿里不哥遠在漠北,與漠南漢地相距千里,如果他確有需要從漠南調集軍隊派往別處,因何又遮遮掩掩?其中必然有詐!

俟阿里不哥的信使離去,忽必烈急召兀良合台商議對策。「形勢微妙,還不知阿里不哥對我們有何圖謀?我意派你領兵留駐江北,隨時監視宋北進動向。等我回到黃河北岸後,弄清情況再給你們指示。」

兀良合台遵命。商議已定,忽必烈命大軍星夜出發,諸宗王各率兵馬追隨其後。不日到達河南開封府,確知阿蘭答兒曾在此地強行征索軍隊,忽必烈立刻遣使通知阿里不哥:「你無端徵兵,抽調軍隊,豈非別有所圖!望你接信後速將搶佔的財產及牲畜歸還給戰士們,並歸還從我處抽調徵用的軍隊;歸還曾經跟隨過我的軍隊;歸還諸王軍隊。」

一切安排妥當,忽必烈輕騎簡從,晝夜兼程,不幾日即抵達燕京。正奉命在燕京徵集軍隊的阿里不哥的親信沒想到忽必烈返回如此迅速,大吃一驚,忙暗中遣使往告阿里不哥:「忽必烈似已覺察大王圖謀。為今之計,莫如大王派遣一名萬戶長和數名使者帶上獵鷹海冬青覲見忽必烈,致上大王誠意,或可消除忽必烈心中疑慮。」阿里不哥依計而行,派出一名萬戶長和數名使者帶上海冬青作為覲見之禮,並告之忽必烈,阿里不哥大王不日將南下看望遠征歸來的忽必烈殿下。使者信誓旦旦地對忽必烈說:「阿里不哥大王早已停止徵集軍隊和收取賦稅,專在哈剌和林萬安官恭候殿下凱旋。」

忽必烈大度地擺擺手:「既然是些謠傳,解釋清楚也就沒事了。你們回去告訴阿里不哥大王,要他一定責成阿蘭答兒將在中原強征的軍卒全部放還,不得有誤!否則,軍法懲處。」

「遵命!」使者諾諾而退。

轉眼,忽必烈從鄂州前線返回燕京已兩月有餘。為了阿里不哥在漠南草原擴軍一事,忽必烈與阿里不哥互派使者一直在進行交涉,這種相互間的扯皮為忽必烈等待北撤的大軍和聯絡那些支持他的蒙古宗王北上會師爭取了時間。

不久,忽必烈在燕京城郊見到了愛妃察必。

夫妻久別重逢,悲喜交集。忽必烈輕撫著察必那一頭黑髮,深情地低語:「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良久,他稍稍推開察必,注目端詳著這個自己生平最愛的女人。經歷了諸多驚濤駭浪,她始終與他攜手並進,風雨同舟。她的美麗,她的善良,她的睿智聰慧,她的嫻靜溫柔,就是他一生取之不盡的精神源泉。

察必微微搖頭:「我很好,怎似王爺風餐露宿,飲血沙場!王爺是否接到我的信?」

「接到了。」

察必抬眼注視著忽必烈,夫妻彼此心照不宣。

「真金現在何處?」察必自請為人質時,真金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忽必烈久不見愛子,心中思念甚殷。

「我將他留於開平府鎮守。」

「為何不將他一同帶來?」

「我親迎王爺北上,恐王府無人不妥。」

「唔……原來如此,還是愛妃考慮周全。」

數日後,宗王塔察爾等和其他萬戶長齊集燕京,為剛剛北返去世的末哥誌哀。人們身披白色斗篷,向末哥的靈柩九叩三拜。香煙裊裊,在冰冷的空氣中慢慢升騰、擴散、消失。帳殿內莊嚴、肅穆,樂聲哀婉凄惻,似在追述死者的生平,又似慨嘆天人永隔的無情。

簡單的祭奠儀式結束後,察必王妃命侍女為諸王貴族端上了熱氣騰騰的奶茶,還有剛剛製作出來的乳酪、奶皮、奶豆腐和大塊手扒肉。人們圍坐在通紅的炭火旁,一邊喝茶,一邊聽阿里不哥派來的使者鼓動唇舌勸說忽必烈及諸王北上哈剌和林選舉新汗。

塔察爾首先說道:「這話很對,選舉新汗畢竟是一件關係到蒙古國前途和命運的大事,草率不得。我與諸王當然要去參加,為未來的蒙古國選舉一位深孚眾望的新君。但是,如今正值隆冬,我與諸王尚未從遠征的勞累中恢複過來,也未及回鄉告慰家鄉父老。等我們將這些事情辦妥之後,再往哈剌和林赴會不遲。」

大家七嘴八舌地談了許多各自的難處,使者無奈,只好說:「我會派人將大家的意見帶給阿里不哥大王,而我就在這裡等候諸王將各自的事情辦妥,然後一起上路。」

「好,就這麼辦。」忽必烈淡然一笑。

「稟報殿下,」廉希憲匆匆入帳,看到在場有一些陌生面孔,遂趨前向忽必烈耳語道,「殿下,臣有下情稟報,請殿下出來一下。」

忽必烈起身,隨廉希憲踱出大帳。

「什麼事?」

「隨蒙哥汗出征合州的汪良臣舊部以及末哥大王的部將都決心追隨於您。時下萬事俱備,只等殿下一聲令下。」

「好!」忽必烈精神大振,神采飛揚。

忽必烈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阿里不哥鞭長莫及的漠南及中原地區,他不僅擁有廣泛的支持,而且在控制和調動進入漢地的蒙軍及漢軍方面擁有無可比擬的優勢,因此,他縱或不知阿里不哥的陰謀,也決不會離開自己開創的根據地貿然北上。因此,對於阿里不哥之邀,他原本就沒打算接受,他明白,他們兄弟並非同路之人,二人的分道揚鑣不過遲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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