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兄弟鬩於牆 壹

鄂州江北,軍旗獵獵。

漢水自西向東注入滾滾長江。忽必烈的東路軍大營就設在漢水與長江的交匯處。

立馬長江,忽必烈感慨頗多。他對聚集在身邊的郝經、廉希憲、子聰和尚等一批高級幕僚說:「昔日魏公曹操揮師南下,志在統一全國,不想夢斷赤壁,兵敗長江;秦王苻堅誇下海口扔鞭斷江,最後仍落個狼狽而逃;只有唐太宗李世民勢如破竹,收復江南。而我,則要再次效仿宋太祖趙匡胤,兵不血刃,以德降服宋民眾。」

「報!」眾人尚未答言,這時兩名信使疾馳江邊,滾鞍下馬:「親王殿下:奉末哥大王之命,通報蜀東軍情!」

信使從背囊中取出信札雙手呈上,忽必烈情知有異,慌忙接過瀏覽了一遍。信乃末哥親筆所書:

四哥:

川東重鎮釣魚城屢攻不下,我軍傷亡慘重,汗兄親率宿衛攻城未果,急火攻心,病勢日沉。七月初九,他被迫接受諸將建議,留下三千精兵警戒釣魚城,自己則率領主力撤離戰場,進攻重慶。七月二十一日,汗兄在川東金劍山的溫湯峽(重慶北碚北溫泉)病逝。

蒙哥汗駕崩,各路攻宋蒙軍紛紛北撤。大汗之子阿速帶將兵權交給由六盤山南下增援的諸王之後,扶柩北上。目前蒙古中路軍群龍無首,軍中戲中有戲。祈盼四哥速返蒙古本土議定選舉大汗一事。

敬祈鈞裁

巳未年七月二十二日末哥於川東前線

忽必烈讀罷信函,心裡劇烈地翻動著,這其中既有對自己一向崇敬的胞兄出師未捷、英年早逝的傷惋,更有對未來局勢的憂慮。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似乎厄運就要來臨。儘管他是處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藩王,朋友遍地,幕僚成群,此刻仍難免有些感到勢單力孤。與他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旭烈兀遠征西亞未歸,對他忠心耿耿的異母弟末哥又在南征歸途,而且手中並不握有重兵。

「殿下,信上說的是……」廉希憲望著獃獃出神的忽必烈,探詢地問。

「你看吧。」忽必烈心情沉重地將信遞給廉希憲,抄起手憂鬱地望著暮靄中鄂州城影影綽綽的倩影。

廉希憲一目十行,讀罷信,眼角的餘光重新在「中路軍群龍無首,軍中戲中有戲」的字眼上逡巡了兩遍。

郝經、子聰就著廉希憲的手中一起將末哥的信看完,然後四人陷入了沉默,各自想著心事。對於這個出人意料的突發事件,每個人都在心中作著各種各樣的判斷和推論,並反覆掂量著它將對時局產生的影響以及應該採取的應變措施。

最後,還是郝經打破了靜默:「風雲突變,殿下須早做運籌。中路軍既已北撤,宋軍必然隨之撤軍東還,集結兵力鞏固鄂州、襄陽一帶。我軍下步該如何行動,不知諸位仁兄有何高見?」

廉希憲道:「我覺得值此多事之秋,殿下當下旨以官錢贖出江北江南所有被蒙軍俘虜的儒生,放其還家,以備後用。」

忽必烈默然點頭,仰望蒼穹,心緒一如那滾滾東逝的長江水。「廉孟子所言極是。廉孟子的心總是像藍天一樣遼闊無邊,像草原一樣溫柔多情。本王同意你的建議,立刻用王府金銀,將此次俘獲的五百餘名儒生全部贖身放還歸家。」

「殿下,臣昨觀天象,但見月蝕薄,為女主憂,大臣失其所理,蔽退之象。《志》云:『凡軍行而遇日月薄,當收軍,不爾,有謀反』。」其實,子聰在蒙哥汗駕崩當晚即占卜了死訊,並耳語忽必烈,忽必烈大驚,以手遮口掩之。

「依你之見,本王應當撤軍北還?」

「正是此意。」

「不行。想本王統帥東路軍三十萬之眾,卻未攻下鄂州,未建半寸軍功,傳揚出去,豈不為朝野恥笑?本王並非懷疑你的占卜,然事在人為,不能一概而論。」

忽必烈催開坐騎,信馬由韁,廉希憲等三人立刻跟上。

「廉孟子,傳本王令旨:著宗王塔察爾等各率大軍五萬由揚州、安慶、蘄州向鄂州進發,沿途注意搜集渡江漁船,伺機渡江作戰,同時牽制宋建康府、臨安府水陸軍隊;著其餘各王固守陣地,隨時聽命,以援攻鄂州;著大將張柔率舟師三萬直趨岳州,接應自大理北上的兀良合台將軍。」

廉希憲於馬上迅速做完筆錄,忽必烈龍飛鳳舞般簽上自己的名字。信使馳馬疾奔各營,傳達忽必烈的作戰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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