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汗位之爭 壹

拔都在薩萊城接到了蘇如夫人的密信,得知蘭容突然出走和貴由汗密謀西征的消息,他的心中充滿憂慮。他告訴阿都合,他會派人尋找蘭容,一旦有消息,他一定儘快通知蘇如夫人。

阿都合不敢停留,僅僅在薩萊城住了一日,第二天便雜在商隊中返回蒙古本土。拔都吩咐貼身侍衛整裝易服,快馬加鞭向東奔去,一路仔細探聽消息。對於貴由汗密謀西征一事,他並不急於採取行動,而是密切關注著蒙古本土的動向。

對於麾下只有區區四萬蒙古騎兵,卻統治著東到額爾齊斯河,西至波蘭、匈牙利的廣闊領土的拔都,貴由絕對不敢掉以輕心。這也正是貴由仇視拔都的原因所在。

在貴由的印璽上刻著這樣一段文字:「天上之上帝,地上之貴由汗,奉天帝命而為一切人類之皇帝。」這段文字真實地反映了貴由的天命觀。他不能容忍這個世界上還有一支比他更強悍的力量存在,為此,他必須剪除拔都。

寒暑易節,一晃而過。

一二四八年初,登上汗位第三個年頭的貴由汗,借口窩闊台汗國的世襲領地受到威脅,舉大軍西進。祭旗出征那天,突然陰雲密布,狂風大作,代表貴由汗的大纛被吹落在地。貴由心中忐忑不安,海迷失就在軍陣前請爾魯卜了一卦,結果爾魯解釋卦象大吉。海迷失又列出當年成吉思汗西征時就曾出現過六月下雪十二月打雷諸如此類的怪異天氣,仍一舉征服了花剌子模的舊事,貴由這才打消了疑慮,繼續領兵西進。

不久,貴由的大軍進至伊犁河和伊塞克湖之間的阿拉套山中。

拔都很快得到了準確的情報,派出弟弟別兒哥和昔班在七河地區陳兵以待。

一場衝突一觸即發。

按照貴由的打算,只想在阿拉套地區休息一天,可是到了下午,貴由突然發起了高燒。軍中大夫給貴由號了脈,開了處方。貴由服過蒙葯,按照大夫的囑咐,在軍帳中靜養。

忽察和腦忽兄弟前來探望父汗,見父汗剛剛入睡,失望地回去了。

腦忽閑著無聊,約忽察打一會兒馬球。忽察想起雪雪的勸告,怕雪雪知道了又要埋怨他,就拒絕了。腦忽十分生氣,獨自騎馬走了。雪雪向忽察問起父汗的病情,忽察說父汗睡著了,雪雪放心不下,親自熬了一碗參湯,端到貴由汗的大帳。

這次出征,貴由沒有讓海迷失隨行,也沒帶其他妃子。心地善良的雪雪責無旁貸地承擔起照料他生活起居的重責。

蘭容離去後,貴由與海迷失的感情日益惡化,經常爭吵不休,令他厭煩至極,連帶地對其他妃子也失去了興趣。他名正言順地派出許多支人馬尋找蘭容,結果卻是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最初,他曾懷疑蘭容去了金帳汗國,後來知道拔都也在尋找蘭容,才明白蘭容根本沒去那裡。那麼蘭容究竟能去哪裡呢?因為失去,貴由終於明白他從來不曾忘情於蘭容。他少年時有過許多的夢想,成為一名大汗曾是他最大的夢,他實現了;蘭容是他的另一個埋藏得最深的夢,卻真的永遠成了一個夢。

出征前,海迷失問他是否需要她伴駕,他一口回絕了。海迷失笑笑作罷,看樣子巴不得這樣。為了給自己少惹些麻煩,他決定哪個妃子也不帶,免得等他出征回來又給海迷失造成口實。

貴由只小睡了一會兒,做了幾個稀奇古怪的夢。他醒來一眼看見雪雪正擔憂地俯視著他,強打起精神笑道:「雪雪,你來了。」

「我給您熬了碗參湯,您起來喝些吧。」

「噢。」

貴由覺得心口堵,勉強喝了兩口湯,再也喝不下去了。他的目光落在用紅繩子拴在壁帳上的一個狀似葫蘆、色澤瑩潤的瑪瑙瓶子上,那裡面裝著爾魯為他出征配製的藥丸。臨行前爾魯一再囑咐他,精神不濟時可服用一丸提神,但切不可多服。一路行來,他已服過多次,每次都有種脫胎換骨般的輕鬆。他現在對這種葯的依賴越來越大,也越服越上癮。看到瑪瑙瓶子只剩下一支,他倒有些擔心剩下的藥丸不足以讓他支撐到戰爭的結束。或許,他該派個人回去,讓爾魯再多制些同樣的藥丸出來?儘管爾魯說過配製這些藥丸的原料十分難得,他也不管,他偏不信天底下還有什麼是他這位大汗所得不到的。爾魯必須再多給他配些藥丸送來。

「您……」雪雪見貴由汗的眼神有些恍惚,不由關切地問道:「不想喝了嗎?您要什麼?」

貴由指了指藥瓶。

「是這個嗎?」雪雪將瑪瑙瓶取了下來。

貴由接過藥瓶,急切地倒了兩丸,含在嘴裡。前些日子,一丸藥的藥力對他不起作用了,他只得增加到了兩丸。

他等著,什麼反應都沒有,額頭滲出密密的汗珠來。

「父汗,您怎麼啦?我去叫大夫……」

「別。」貴由止住雪雪,又倒了兩丸放在嘴裡。很快,他感到四肢百骸的血脈都暢通了,這真是一種如仙似醉的感覺。

他滿意地噓了口氣:「我沒事了,雪雪,你回去吧。」

雪雪見貴由灰暗的臉色泛起了些許紅潤,精神狀態也好了許多,不由暗暗稱奇。這到底是種什麼葯呢?為什麼這麼神奇?

「您想吃些什麼?我去準備。」

「不用。這會兒我困了,如果我想吃什麼,會叫阿勒赤帶去弄。雪雪,一路行軍,你也辛苦了,早點回去吧。」

「好。」雪雪順從地正欲退下。

「雪雪。」

「什麼?」

「告訴阿勒赤帶,讓他守著帳子,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我要好好地睡一覺。」

「好。」

次日一早,忽察在雪雪的催促下,約上腦忽一起來看望父汗。貴由剛剛起床,正由阿勒赤帶服侍著用早飯。天將亮的時候,他被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弄醒了,吃過爾魯的葯後,這才好了許多。

只不過這一次,他一下吃了六丸。

貴由原想派阿勒赤帶火速返回,向爾魯索葯,阿勒赤帶放心不下大汗,建議由他另派幾名親信回去。這會兒,貴由見忽察兄弟進來,示意阿勒赤帶先行迴避。

忽察和腦忽一邊一個坐在父汗身邊。

貴由看著兩個少不更事的兒子,心裡一陣難過。說真的,忽察和腦忽雖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卻始終不甚鍾愛他們。當然,他也知道,他的兒子們對他同樣敬而遠之。

大帳中出現了令人尷尬的靜默。父子三人都在搜腸刮肚找著合適的話說。

雪雪端著一盤貴由平素最愛吃的咸炸面圈,來到大帳。看見她,父子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暗暗鬆了口氣。

雪雪注意到貴由汗的臉發紅,一雙眼睛亮得異乎尋常,敏感地意識到貴由汗又服用了那種葯。

「父汗,我給您做了您最愛吃的點心,您要不要吃些?」

「難為你了,雪雪。」

雪雪倒來奶茶,忽察給她讓開了自己坐的位置。

雪雪開始並不喜歡父汗,尤其討厭海迷失皇后。自從父汗生病,雪雪對他的態度才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也許,她第一次意識到,父汗也是人,也有脆弱的時候。

貴由不忍拂逆雪雪的一片孝心,拿起一個面圈,慢慢地送到嘴裡。他暗想,蘇如夫人的確是位了不起的女人,不僅培養出四個出類拔萃的兒子,還教育出修眉和雪雪這樣聰慧懂事的女孩。

一種熟悉的慾望如暗流涌動,貴由發現自己對那葯的需求越來越大,而間隔時間越來越短。

奶茶在嘴裡變得苦澀,難以下咽。貴由用意志與慾望對抗著,他必須延長服藥的間隔時間,否則,那一瓶葯會很快被他用完,到那時,如果爾魯還沒有配製出新的葯來,他只能停止他的征服計畫了。

隨軍大夫來了,給貴由號脈檢查。貴由的脈象很是奇怪,好似從山崖一瀉而下的河流,洶湧澎湃,泥石俱下。

貴由格外注意大夫的表情,問道:「怎麼樣?」

大夫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急得滿臉是汗。

「你如實說,我不降罪。」

「大汗,恕臣直言,您是不是還服用著其他藥物?」

貴由看了一眼枕邊的瑪瑙藥瓶:「是的。」

「千萬不能再服了。大汗的脈象,看似強健,實則危險。臣這就下去給大汗配藥來,為大汗調養調養。臣告退。」

貴由越來越感到不適了,骨節酸痛,周身如被烈火灼燒一般。他急於支開兒子和兒媳:「雪雪,你去問問大夫配些什麼葯,能不能加些幫助消化的?忽察、腦忽,你們兩個人也不用待在這裡陪著我,人多我反覺精神不爽。」

忽察、腦忽頓覺鬆了口氣,躬身而退。雪雪扶著貴由躺下,為他掖好被角,這才離去。

當大帳中只剩下貴由一人時,他顫抖的手伸向了枕邊的藥瓶……

大概是藥丸的作用,貴由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他徹底醒過來已是深夜。大帳中點著一盞酥油燈,光線十分暗淡,為了不影響他的睡眠,侍衛和侍女們都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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