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誰主沉浮 叄

雪雪離開蘭容的帳子,徑直返回自己的住處。在帳門前,她與剛剛打完馬球回來的忽察撞了個正著。

「怎麼啦,夫人?」忽察見雪雪一臉怒氣,慌忙問道。

雪雪冷漠地瞟了一眼忽察,沒有立刻回答。忽察比雪雪小好幾歲,但忽察從情竇初開時就迷戀雪雪,這種迷戀在他與雪雪成婚四年後依然有增無減,所以,他特別怕惹雪雪生氣。

「到底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找他算賬!」

雪雪白了他一眼:「就算我告訴你,你也不敢把她怎麼樣!」

「我倒不信了。這草原上還有我忽察『不敢把他怎樣』的人!你說吧,是誰?」

「是你母后。你敢再說一遍找她算賬嗎?」

忽察立刻蔫了。

「不敢了吧?哼!」

「雪,我母后怎麼惹你不高興啦?」忽察趕忙軟下口氣,說道。

「你是沒看到她那副飛揚跋扈的樣子。她幹嗎總欺負蘭容嬸嬸?看蘭容嬸嬸這也不順眼,那也不順眼,蘭容嬸嬸已經夠可憐的了,一個人孤零零的,又生著病,她就不能對蘭容嬸嬸好些嗎?」

「你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有一次母后和父汗吵架,我聽他們的意思,父汗年輕的時候也喜歡過蘭容嬸嬸。」

「蒙古有她這樣的皇后,真是不幸。也不怨大家都不喜歡她,心裡對她不服氣,自從她當了皇后,我就沒見她做過什麼正事。不是罷這個的官,要那個的命,就是成天跟爾魯混在一起,鼓搗些什麼喝了可以長壽的符水。我看你父汗不喝還好,越喝身體越虛弱……」

忽察嚇壞了,一把堵住了雪雪的嘴。他的眼睛迅速地四下溜了一遍,見周圍沒有人,這才稍稍定了定心神:「我的心肝,你不要命了嗎?你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快回帳去,這些話可亂說不得,小心讓人聽了去,告訴母后。」

「怕什麼!她最好讓你把我休了,我立刻就回蘇如夫人身邊。再大不了,一條命給她。我死都不怕,還怕她聽見不成。」

「你不怕我怕。她要真把你休了,我怎麼辦?再說,我可不能讓你被她殺死,我捨不得。」

「少說這些沒用的!你若真捨不得我,以後就收收心,別每天就知道瘋玩傻樂。你已經二十一歲,是個成年人了,也該學著如何處理處理政務什麼的,別總讓我瞧不起你。」

「行,聽你的。我都聽你的還不成嗎?雪,別生氣了,如果我的毛病都改了,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唄。」

「什麼呀?」

忽察拉著雪雪的手,撒嬌般地往她身上膩:「你看,你姐修眉都生了三個孩子了,你也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

雪雪真是無語了。天哪,這是她丈夫嗎?他倒像是她的兒子。

「如果你答應我,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忽察欲言又止:「算了,你不知道也好。」

「討厭!你不願意說我還不願意聽呢。」

「你跟我回帳里,我再告訴你。不過,我的姑奶奶,這是件絕對機密的事,你聽了可千萬不要說給別人啊。」

雪雪不理他,扭身進了帳子。

忽察緊緊跟在她的身後,小心地關上了帳門。「雪,我跟你說,這件事情確實透著點古怪,父汗說,他要組織第三次西征,征服整個歐洲。」

雪雪不再耍脾氣說話,她敏銳地望著忽察。如此大規模的征戰,為何不提前通知召開忽里勒台大會呢?這豈是一件一個人說了就算的事情!

忽察說得對,這件事情的確透著古怪。

晚上,雪雪睡得一點也不踏實,天快亮的時候,她夢到蘭容吐血,猛然驚醒過來。

忽察睡得像一頭豬,呼嚕打得震天響。雪雪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她決定先去看望蘭容,夢裡的情景記憶猶新,她實在放心不下。

蘭容的一個貼身侍女正倚立在帳門前,見她走近,立刻為她打開了帳門。

帳中空無一人,雪雪感到十分奇怪,環顧了氈帳一周,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突然,她的腦中電光一閃,這個帳中少了一樣蘭容最珍視的寶貝,就是那幅名畫——《睡》,其他的陳設依然如故。

「蘭容夫人呢?」

侍女流著淚指了指桌上。桌上放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蘇如夫人親啟,字體娟秀,分明是蘭容筆跡。

「到底出了什麼事?」

「夫人走了。」

「走了?去哪裡?」

「不知道。夫人沒有說,她只說,她要去她該去的地方。」

「該去的地方是哪裡?」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雪雪夫人,我好害怕。」

「別怕。告訴我,蘭容夫人再沒有交代你什麼嗎?」

「她說你一定會來的,讓我等著你。她還說,等我見了你後,就把信交給你,然後跟你去見蘇如夫人,蘇如夫人一定會照顧好我的。」侍女語無倫次地哭述著,顯然,蘭容的突然離開讓她完全亂了方寸。

雪雪眉頭微蹙:「好了,別哭了。來,告訴我,昨天從海迷失皇后來之後到蘭容夫人離開的這一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讓我想想。昨天,海迷失皇后來這裡看望夫人,您一走開,她就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夫人沒回什麼,我感覺夫人也不是特別在意。晚上我正侍候夫人就寢,夫人說她心裡悶得慌,要到帳外站一站。我不放心,跟著夫人出去了。不一會兒,夫人嘔吐起來,外面天很黑,我沒看到夫人吐的是什麼。等夫人回到帳中,我發現夫人的嘴唇上都是血跡,才知道夫人吐了血。我嚇壞了,就要去找大夫,夫人說什麼也不讓我,她跟我說,她的病,找大夫沒有用的,她自己知道。她讓我給她倒杯水來,然後就坐下來寫信。寫好了信,她穿戴整齊,把畫從帳壁取下來,和一些衣物手飾打在一個包裹里。她對我說,她要去一個美麗的地方,那裡一年四季天都是藍藍的,水都是清清的,她只有去那裡靜養,病才能好,等她的病好了,她再來看望我們。我問她那是哪裡?她說,很遠。說完,她到馬廄牽馬,然後向我揮了揮手,就走了。」

雪雪的腦子裡亂亂的,追問道:「你看見夫人朝哪個方向去了?」

侍女向西一指。

「你跟我去見蘇如夫人,帶上信。」

蘇如夫人得知蘭容突然出走,也是吃驚不小。她急忙展開信箋,信的內容一目了然:一幅圖,兩行字。圖中畫的是一座山,山上有樹,山頂有湖,寥寥數筆,極有神韻。圖下是一行字:去一個我嚮往已久的地方,不要為我的離去擔心,我會珍惜自己的。蘭容。

蘇如夫人凝神深思著。

「額吉,怎麼辦?」修眉擔憂地問。

「要不要派人找她?」雪雪也問。

「試試吧。先去哲別將軍的墓地,如果她不在那裡,就把這件事通知拔都汗。」

「您說拔都汗,我想起一件事來。昨天,忽察告訴我,大汗正準備進行第三次西征,他還讓我千萬保密。」

「第三次西征?」

「是啊。我也覺得這件事有點離奇。」

「不對頭!阿都合,你進來。」

阿都合應聲而入。

蘇如夫人簡短地向阿都合交待道:「你準備一下,今夜秘密離開,火速前往薩萊城。記住,你此行須十分謹慎,盡量不要讓驛站的人認出你。你走之前,我讓蒙哥把金牌給你,這樣你一路上就可以暢通無阻了。到了薩萊城,見到拔都汗,你就把貴由汗準備西征的事告訴他。蘭容的這封信,你也一併交給他,然後,你速速返回。我會告訴別人我派你去尋找蘭容,現在的事還沒到特別緊急的地步,不會有人起太大的疑心。」

「喳!」

「長生天保佑!但願貴由汗不要做出同室操戈的蠢事,否則,那將是我們蒙古國的災難!」

海迷失第二天就得知了蘭容出走之事。一開始,她以為這件事與蘇如夫人有關,後來發現蘇如夫人也正派人四處尋找蘭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貴由聽雪雪說蘭容離開的前一天海迷失曾去探望過她,敏感地意識到一定是海迷失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蘭容才放棄了闊出遺下的家業,抱病出走。

海迷失向貴由提議趕緊接收原闊出屬下的部眾,貴由沒好氣地回道:「這件事急什麼!還是先找回蘭容要緊。她不止是闊出的遺孀,還是我父汗生前最信任的人。如果別人懷疑是我們將她排擠走了,一定會小瞧我們的,說我們連個女人都容不下。」

海迷失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你在指責我嗎?」

「你還是給我省點心吧,凡事別太過分了。」

「你竟敢這樣對我說話!難道你忘了你是怎麼當上大汗的?這才多久,你就翻臉無情了?好,好!我知道了,你大概對你那位弟媳還是舊情難忘吧?尋了她回來,這個皇后位子你要給她去坐,對吧?」海迷失指著貴由的鼻子,又哭又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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