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毒婦人心 壹

窩闊台召開了登基後的第一次忽里勒台大會。

會上窩闊台認為首先要做兩件事:一是擴建和改革驛站;二是完成父汗遺願,大舉攻金,征服金國。

驛站制度始於成吉思汗時代,用以通達邊情,布告號令。然而,由於版圖的擴大,戰線的拉長,原來的驛站已經不能適應如今的需要。使臣往來,路遠行遲,常常因此延誤中央命令的迅速傳達。

窩闊台一一徵詢了察合台、拖雷、拔都對改建帝國驛站的意見。

察合台、拖雷皆表示贊同。察合台說:「改建驛站一事,是件利國利民的大事,我當然完全支持。回去後,我就著手進行驛站改建。從封地之首設立驛站,東迎大汗所置驛站,拔都自他的封地之首設置,西迎我所置驛站。這樣,我們就能建立起一條橫貫亞歐大陸的交通大幹道。」

窩闊台看了看拔都:「拔都,你以為如何?」

「二叔說得有理。擴建和改革驛站是大工程,每一個細節,比如驛站的路線、地點、編製、設施、紀律、負責人等等所有這些瑣碎的事情都不能忽略。因此,我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想說出來供大汗、二叔、四叔參考。」

「你有什麼想法但講無妨。」

「首先,大汗可否頒布一道聖旨,通令全國各千戶遵照大汗的要求,每年一群羊出二歲羯羊一隻,一百隻羊出一歲羊一隻。出騾馬,設馬夫。派遣馬夫、司庫、司糧。其次,對於勘定的驛站地點和各千戶能不能不折不扣地執行大汗的聖旨,必須派出得力的大臣親自監督和掌管。然後,驛站創置後,每一站相應設置驛馬二十匹,馬夫二十名。驛馬、湯羊、乳馬、挽牛、馱車等都必須有相應的定數,不可隨意更改。對於分派到的任務,完成者予以褒獎。陽奉陰違、偷工減料者,倘若缺少一條短繩,當割去此人的半片嘴唇;如果缺少車輻,當割去此人的半邊鼻子。只有賞罰分明,才能確保沒有人敢公然違抗大汗的命令。」

「還有嗎?」

「為使大汗或諸王的急使暢行無阻,便於辦理重要事務,還須從諸王處派出一些急使坐鎮驛站,用於聯絡。一旦驛站制度健全完善,勢必增強和暢通統帥部與歐洲、西亞、中亞、南宋、高麗等各條戰線的通信聯絡,及時地了解作戰情況以及送遞作戰命令。所以,把上述所有細節問題都考慮周全了,即使不能立刻要求面面俱到,也能對隨時出現的問題做到心中有數,並找到應對之策。」

窩闊台欣慰於拔都的遠見:「拔都,你的所思所想與我可謂不謀而合。你所提的每一條建議,我都會詳加斟酌,完善並確定後頒布實施。在座的諸位還有什麼補充?不妨提出來,我會一併加以考慮。」

察合台的次子貝達爾補充了一條建議:各千戶出戶站和馬夫後,要確保戶站和馬夫的供給,這樣道路暢通,沿途就可以不再驚擾百姓。窩闊台認為有理,讓負責文書的官員一併記下了。

大家討論了一會兒,基本都贊同拔都和貝達爾的意見,窩闊台大喜,當即分派了負責勘察的官員,限時出發。然後,他請大家休息一會兒,喝喝茶,或者出去輕鬆一下,隨後繼續討論出兵金國的有關事宜。

自從一二一一年成吉思汗大舉攻金,至一二一五年幾陷金國三分之二州郡,一舉滅亡金國似乎易如反掌,只在須臾間。然而,正當金國岌岌可危時,蒙古與花剌子模之間爆發了戰爭。這樁意外,使得金國獲得了苟延殘喘的機會。

蒙古傾力西征的七年間,原本正是金國展開反攻的大好時機。金宣宗卻坐失良機,不思收復失地,反而忙於同鄰國西夏、南宋大動干戈,意欲將金蒙戰爭的損失轉嫁到這兩個國家。他這種戰略決策上的錯誤,直接幫助蒙古留在金地的少量部隊不僅未被各個擊破,還站穩了腳跟。至金宣宗病危,傳位於太子完顏守緒(1223年即位,史稱金哀宗),金國土地只剩下東西狹長兩千餘里的疆域,是原國土面積的五分之一。此後,金哀宗緊縮兵力,以精兵二十萬死守潼關、洛陽、汴京等軍事重鎮。

戰爭的話題似乎總是嚴肅一些的,汗帳中的氣氛不再似方才熱烈,相反,倒是顯得沉悶了幾分。

窩闊台命拖雷宣讀了成吉思汗的遺囑:

金屯兵潼關,南據連山,北限大河,難以遽破。若假道於宋,宋、金世仇,必能許我,則下兵唐、鄧,直搗大梁。金急,必徵兵潼關。然以數萬之眾,千里赴援,人馬疲敝,雖至弗能戰,破之必矣。

「聯宋滅金」是成吉思汗臨終時提出的對金作戰的總體方略,這在蒙古國的決策層並非秘密。窩闊台之所以要拖雷先宣讀這份遺詔,無非是要表明他繼承父志的決心。既然總體的作戰方針已經確定,需要商量的就是在何時、何地、如何開始施行的問題。

窩闊台決定由他親率大軍伐金,拖雷率蒙哥及諸將隨行並擔任先鋒,察合台和拔都出兵相助。

拔都的目光與二叔在沉思中相遇。

忽里勒台大會結束後,察合台將返回封地,坐鎮中亞,以確保蒙古國的後方安全。不過,為了支持伐金大業,他決定分兵一支,留下能征善戰的次子貝達爾,由他統率軍隊,全力配合窩闊台汗。

別兒哥熱切地盯著二哥的臉。他早已躍躍欲試,希望能夠像貝達爾一樣,在中原戰場上大顯神威。拔都明白弟弟的心思,默默籌劃著這件事,有一陣子沒有表態。

拖雷從蒙哥手裡接過地圖,專註地研究起來。眾將領三五成群地議論著從哪裡開始進攻之事,大家爭執不下,辯論的聲音漸漸分成了幾派,聲浪開始一浪高過一浪。

拔都靜靜地傾聽著,似乎忘了自己正在思考的事情。

直到拖雷抬起頭,蒙哥做了個手勢,大帳中才安靜下來。

「大汗,二哥,拔都,你們來看這裡,這條進攻線路。」拖雷將地圖平鋪在窩闊台的面前,他的手指緩慢地從地圖上滑過,在每一個重要的位置上都著力點一點。窩闊台思索著,臉上流露出贊同的神情。

片刻,窩闊台用眼神徵詢了一下察合台和拔都的看法,尤其是拔都。拔都的沉默讓窩闊台多少有些疑惑和擔憂。

察合台依然快人快語:「從這條路線進攻,應該是最容易實現我們假道於宋的意圖。完顏守緒即位後,一改其父將主力轉向南宋、西夏,企圖擴大疆土,以便在戰爭失敗後逃往南方立國的國策,集中一切力量儲備河防,確保河南,鞏固秦隴,爭取時間恢複實力。為此,他對外與宋、夏和好,多次遣信使周旋其間;對內強兵利器,大膽起用抗蒙將領,廣徵各路義士,在重要州郡、可守之地集中民糧牲畜,加修城堡工事,以利堅守。不能不說完顏守緒是個非常有作為的皇帝,對付他,的確需要多動動腦筋。」

窩闊台點了點頭,「是啊,金在大昌原一戰取得大捷後,陳和尚的忠孝軍已經成為金軍的一桿旗幟,它對金軍士氣的鼓舞作用,我們的確不可低估。近來,我時常在想,父汗密授的遺策中,最首要的用兵規則就是不能過早地暴露我們的意圖和行蹤。為隱蔽大軍南征,必須首先奪取秦、晉,爾後假道於宋,從金國側背進攻,逐漸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然後對汴京實施圍攻,逼迫金帝出降。在這一點上,大那顏與我的看法完全一致。」

「既然要隱蔽行蹤,不妨採取一些偽裝措施。我意以漢軍就近進攻衛州(今河南汲縣),威脅金都,策應主力進攻晉、陝。當然,這只是其中的第一步。」蒙哥插進一句,此時,他對父親和伯父的想法已瞭然於胸。

「讓朕想想……是個聲東擊西的好計策。那麼,第二步、第三步呢?或許還有第四步,第五步,說來朕聽聽。」

「攻取衛州後,可以派人前往金國議和,以麻痹金帝的鬥志。金國集中精兵二十萬,并力守河南,保潼關,而對陝西關中,僅以一部兵力予以防備,這正是金國的軟肋。為徹底奪取秦晉之地,可命原在陝南作戰的軍隊襲擊潼關,攻取蘭田關,打亂金軍的部署。這是第二步。待這一步完成後,為保障先鋒部隊順利渡過黃河,進軍陝西,可命主力屯兵於平陽(今山西臨汾),以積極行動牽制潼關金兵。說到底,我們的目的仍是以己之長,克彼之短,不以一城一地為得失,而是要在我軍擅長的野戰中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

蒙哥所獻之計顯然正中窩闊台下懷,窩闊台頻頻點著頭,內心深處卻滑過一絲惆悵。當年,年少的蒙哥正是憑藉著他的聰慧而獲得窩闊台的鐘愛,被窩闊台收為養子。現在,隨著年齡的增長,蒙哥越來越表現出他的遠見卓識,窩闊台在深深感到欣慰和為蒙哥驕傲的同時,卻無法遏制另一種感情的滋生,即使他不肯正視,那就是:防範和戒備。

如果蒙哥是他的親生兒子,或者是他最鍾愛的三兒子闊出在繼承了他的寬宏和謹慎之外,還兼備著蒙哥的過人智慧,那他將成為世上最幸福的父親。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長生天真的對四弟拖雷很偏愛。

老將速不台忍不住向蒙哥伸了一下大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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