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攻陷中都 柒

成吉思汗的使者帶回了沙王同意與蒙古締結通商協定的文書。成吉思汗喜悅異常,立即著手組建一支由四百五十名商人組成的龐大商隊。此時此刻,他哪裡能夠想到,他對通商條約的重視和信守,換來的竟會是無恥的背叛呢?

蒙古商人兀忽訥作為成吉思汗的私人代表,抵達花剌子模後將進一步同沙王洽談有關設立中原式驛站制度,保護商旅人身安全和旅途暢通等事宜。同發達的伊斯蘭教國家進行貿易往來,在成吉思汗的心中佔據著頭等重要的地位,他為此付出了真誠的努力。

耶律留哥恰在這時帶著兒子薛暗來到蒙古汗營,成吉思汗設宴為父子二人接風。席間,他喚來薛暗,執手端詳了好一陣。薛暗形貌昳麗,白凈溫雅,令他心中十分喜愛。「你今年多大了?」他溫聲問。

「十七歲了。」薛暗回答。

「這麼年輕……」他輕輕喟嘆。隨即,他吩咐斡歌連去將他的波斯刀取來,親自為年輕人掛在腰間。「這是我的見面禮,收下吧。」

「謝大汗。」

耶律留哥插話道:「大汗,臣此行是想將薛暗留在您的身邊。一來令他秉承教誨,二來也好替臣服侍您。」

成吉思汗當然明白耶律留哥的真實用意,他誠懇地說道:「我很喜歡薛暗,也希望他經常到汗營做客,不過,你該明白我是信任你的。」

不等父親說什麼,薛暗已跪倒在地:「大汗,您是不是不同意留下小臣?即便如此,小臣心意已決,斷不會隨父王回返遼東。」

成吉思汗被薛暗堅決的語態逗笑了,他俯身拉起薛暗:「你這孩子!你不懂,留在我這裡,將來是要吃很多苦頭的。」

「小臣不怕!這麼說,您同意留下小臣了?」

「好吧。」成吉思汗含笑點頭:「我相信蒙古草原的太陽會晒黑你的皮膚,讓你長得更健壯。」

「謝大汗。」薛暗響亮的回答,心滿意足地坐回到父親身旁。

一抹微笑掠過耶律留哥的唇角,他明白,這是兒子自己的選擇。兒子像一隻展翅欲飛的雛鷹,深沉的父愛應該成為他的藍天,而不是他的羈絆。

成吉思汗對耶律留哥說:「王弟請放心,我會替你照顧好薛暗的。」

簡短的話語,足以暖透三冬。為這樣重情守義的君主效命,縱然捐軀沙場,又有何憾!耶律留哥默默地想到。

薛暗不久就開始明白成吉思汗所說的「苦」是指什麼了,尤其是當他投入艱苦的訓練之中,就更加理解了「苦」的含義。不過,他很快樂,除了珍視榮譽,他還在汗營交了一個好朋友,就是迪格。

漸漸熟悉的兩個年輕人整天廝守在一起,幾乎無話不談。他們都是作為人質和成吉思汗的侍衛留在汗營的,他們都開朗樂觀,對生活充滿自信。不同的是,迪格是因為自幼與父親不和才被父親送往汗營,好在迪格並不在意。「我從小就沒愛過父親。我的家在大汗身邊,這裡的生活對我來說要愉快得多。」他對薛暗說。

薛暗則完全不同。他自小深受父親寵愛,生母雖然早逝,繼母姚里夫人賢明仁慈,對他視若己出,他不僅有一個溫馨幸福的家,還有唾手可得的前程。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留在蒙古呢?其實大汗對你父王很信任,他完全不必留你為質。」

「我不是為父王才要求留下的。我第一眼看到大汗,就被他徹底征服了,別說為他做侍衛,就是為他牧馬牧羊我也心甘。」薛暗由衷地說。

「我的感覺和你一樣。」薛暗微微笑了,「假如大汗是我的父親,我想我就不會無視他的感情了。」

龐大的蒙古商隊順利到達了邊城訛答剌。這個商隊的四百五十頭駱駝載滿了各種各樣的貨物:黃金、白銀、絲綢、織錦、海狸皮、貂皮、瓷器、茶葉等等不一而足。訛答剌城城主亦納勒是摩訶末·沙的母親——王太后圖兒堪的親侄兒。許多年來,沙王與其野心勃勃、擅弄權術的母后之間一直明爭暗鬥。

亦納勒是個兇殘成性、無信無義的小人。當他獲知蒙古商隊攜帶著大量價值不菲的商品時,貪婪之心頓起。他一邊扣住商隊,一邊向沙王報告,誣陷商隊是成吉思汗派來的姦細。沙王因為自己派到蒙古的商隊就擔負著搜集情報的使命,對亦納勒的憑空捏造深信不疑。他命亦納勒將商隊逐出國境,並決定就此事向成吉思汗提出抗議。

利令智昏的亦納勒走得更遠。他並未驅逐商隊,而是將四百五十名無辜的商人全都變成了他的刀下之鬼。只有一個為商隊照看駱駝的傭人僥倖逃脫了虐殺,凄凄惶惶地踏上了回返蒙古的艱難歸程。

亦納勒心滿意足了。貪婪的瞳仁里塞滿了琳琅滿目的珠寶,他簡直欣喜若狂。不過,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他還是很「慷慨」地將這筆飛來橫財一分為三,另兩份分贈給沙王和他的姑母。

唯一的倖存者依靠堅忍不拔的毅力回到了成吉思汗的營地。聽完他的哭訴,成吉思汗握著刀柄的手劇烈地顫抖著,滾滾熱淚灑落在他的胸前。憤怒和痛苦好似一柄雙刃劍,就要刺穿他的五臟六腑。

怎能料到,他誠心誠意地同那個經濟發達的國家交往,換來的竟是如此結局!國家與國家間的往來,難道不需要光明正大、恪守盟約嗎?可如今,維護了雙方貿易協定的人是他——一個游牧民族的領袖。而那個所謂的西方大國的統治者卻干出了巧取豪奪、殺人越貨的無恥勾當!

兀忽訥的誓言猶在耳邊,商人們喜悅的笑臉清晰如昨,但他們已做了他鄉含冤莫白的鬼魂。走上高高的不兒罕山,他向長生天祈禱,保佑我去征服那些卑鄙無恥的劊子手吧!單純的蒙古人寧可面對死亡,也不會忍受污辱。

儘管義憤填膺,在成吉思汗身上起主導作用的還是冷靜和剋制。經過反覆思考,他決定再次派出使者,向沙王發出最後通牒:要麼交出殺人兇手,要麼備戰。

使者團由三名花剌子模人組成,他們是篤信伊斯蘭教的伊本·巴合赤和他的兩個助手。無論怎樣,成吉思汗必須在自己這方面做到仁至義盡,無可指責。

三位使者剛剛離去,喜吉忽從汪古部匆匆返回,帶給成吉思汗一個同樣令人震驚的消息:近期金國各地正盛傳木華黎已在中都自立為靖南國王,並公開聲稱由成吉思汗統治北方,他統治南方。成吉思汗聞報,沉默良久,命喜吉忽火速召回木華黎。

夏末,蒙古使者巴合赤機智地繞過訛答剌邊城,直趨沙王宮廷,遞交了成吉思汗的書面通牒。

通牒的語氣已經算相當克制的了。「王之前與我有約,一定會遵守兩國貿易協議,保證兩國商旅安全。今王公然背約,實有違大國君主之應有信譽。倘若訛答剌邊將殘殺四百五十名商人之舉果非王命,請將兇手解來我處,聽憑處置,則我仍願與王和平共處。否則,即請備戰!」

巴合赤的父親曾入仕蘇丹塔哈失王朝,算得上沙王的臣民。巴合赤本人則效力於蒙古宮廷。

接到成吉思汗的書面通牒,沙王自覺理虧,卻又無可奈何。這一方面是由於他也接受了亦納勒的饋贈,拿人家的手短,另一方面是由於亦納勒絕非普通將領可比。亦納勒不僅是擁有相當實力的邊城守將,專擅一方,而且只效忠於他的母后圖兒堪,他根本控制不了這支勢力。左思右想之下,沙王只得抵賴:「汝主通商是假,欲刺探我國情報是實,本王焉能令汝主得逞!」

巴合赤冷冷地盯著沙王:「大王說話要有真憑實據。商隊剛至邊城就被殺了個一乾二淨,大王又是憑哪些跡象斷定他們不是來進行貿易,而是來搜集情報呢?」

「本王深知汝主早存覬覦我富饒國土之心,焉能不打著通商的幌子,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大王既有先見之明,為何還要與吾主簽訂貿易協定?」

「這……」

「即便商隊真的擔負有特殊使命,您也完全可以在他們到達邊城前就令其返回,為何非要誘入城中,斬盡殺絕?」

「他們不是商人!他們是姦細!姦細!」沙王暴跳如雷,大叫大嚷。

巴合赤怒目而視:「您非要強詞奪理,本人也無話可說。看來大王是執意不肯交出殺人兇手了?那好,就如吾主所言,請大王備戰吧。」

「我花剌子模兵多將廣,難道本王怕那個無知的蒙古人不成!」

「假如我不是出生在花剌子模,就不會為我的祖國有您這樣一個愚蠢而狂妄的君王感到痛心了。」巴合赤心情沉重地說。

沙王氣急敗壞:「你竟敢羞辱本王!你不想活了嗎?」

「與其親眼看到花剌子模在蒙古人的鐵蹄下化作廢墟,倒不如死在你的刀下。如此,既可全我對聖主成吉思汗之忠,亦可全我對祖國花剌子模之愛。」巴合赤突然心平氣和起來。他鎮定地看了看他的兩個助手,算是最後訣別。

沙王從座上一蹦而起:「來呀!把他給我剁碎!剁碎!剁碎!」

護殿武士一擁而上,數柄利刃同時穿透了巴合赤的身體。巴合赤搖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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