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攻陷中都 壹

經過近兩年的征戰,成吉思汗帶回蒙古本土的是赫赫戰功和豐厚的戰利品。然而,征服者的征服欲不會有盡頭,他仍在等待時機。

歧國公主,按照她本人的心愿,由孛兒帖夫人親自做主許給了拖雷。蘇如非但不計較,反與多才多藝的歧國公主相處如姐妹。完全可以這樣說,拖雷正因得此二位賢妻相助,才在日後為他的兒子們鋪開了成功之路。

蒙古大軍獲得了戰後短暫、充足的休憩。

八月金秋,草原上處處繁花似錦,美不勝收。速格納黑遵父命從阿力麻里前來蒙古拜見成吉思汗,並送來大量新鮮瓜果。漠北之地,瓜果罕見,成吉思汗除取用部分外,其餘全部賜給子侄功臣。

四年後重返蒙古,速格納黑遇到了他此生最愛的女子:婉嫣。

年方十五歲的婉嫣娉婷裊娜,亭亭玉立,加上天生的優雅風度,使她看起來完全像個大姑娘了。她不再像兒時那樣喜歡纏著祖汗,更多的時候願意待在奶奶身邊幫她處理一些瑣事,漸漸地,孛兒帖夫人已經離不開這個不可多得的幫手了。

婉嫣是成吉思汗家族眾多明麗女兒中一顆放射著璀璨異彩的明珠。她既有奶奶的睿智,又有蘇如的沉穩。不出征的時候,成吉思汗喜歡每天抽出一些時間陪婉嫣說說話,祖孫倆的感情依然十分親密。有一次成吉思汗甚至對孛兒帖夫人說,婉嫣如果是個男孩子就好了。如果婉嫣是個男孩子,我就將江山交在她的手中。

速格納黑在汗營人緣極好,包括婉嫣在內,都與他相處融洽。只有一個人對他充滿了敵意,這就是察合台的長子南圖贛。

南圖贛從小與婉嫣一起在祖父身邊長大,對南圖贛來說,婉嫣並非他的堂姐,而是他的朋友。他討厭速格納黑對婉嫣的過分殷勤,小孩子的感情往往異乎尋常地強烈,南圖贛的無禮有時甚至連成吉思汗也看不過去。為此事,成吉思汗沒少訓斥愛孫,其結果是南圖贛更加憎恨速格納黑。

速格納黑能夠見到婉嫣的機會並非很多。每一次不期而遇,都會令他欣喜若狂。婉嫣是速格納黑心中的女神,能夠讓她快樂,或者看到她快樂就是他最大的心愿。每一次相遇,無論見面的時間是短是長,凡婉嫣問到的問題,他都一定設法做出至少令他自己滿意的答覆。甚至婉嫣沒問的,他東拉西扯也都說了。以致南圖贛給他的評價是,好像就他一個人長著嘴。

討好別人的心思往往很難捉摸,被討好的人即使偶爾也會感到膩煩,內心深處依然會隱藏著對這個人的憐惜。特別是在青年男女之間,那種複雜微妙的情感就只能意會不能言傳了。

草原人並非只重視父親的血緣,唯獨對成吉思汗另當別論。他是草原人心目中的偶像,草原人對他的崇拜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這樣,朮赤的血統之疑就成為不可忽視的缺陷。

婉嫣是細心也是明智的。了解了纏繞父親一生的陰影后,她在最短的時間內克服了內心的彷徨和失落,泰然處之了。儘管身上流動著的不是成吉思汗的血不免讓人遺憾,但沒有什麼可以代替愛,就像她愛祖汗也為祖汗所愛一樣。至於糾纏於父親和祖汗之間的恩恩怨怨,那完全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她不想讓它帶給自己太多的影響。站在一個與雙方都有很深關係的旁觀者的角度,她自有結論:愛與恨原本沒有什麼明顯界限,它們常常攪在一起,令人真偽莫辨。

對待情感婉嫣是理智和清醒的,她對速格納黑的熱情也一直保持著距離。而速格納黑對婉嫣的痴迷,幾乎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地步。婉嫣要回家住上幾日,照顧生病的額吉,速格納黑也非要跟去「看看老圖拉河」。他的態度既誠懇又堅決,婉嫣被他磨得心軟,只好答應下來。可是,青年男女一同上路終究有些不便,婉嫣想讓弟弟南圖贛作陪,不料南圖贛一口回絕了。

南圖贛的頑劣態度大出婉嫣意外。此前,姐弟倆的感情一直十分親昵,勝似一母同胞。自從速格納黑進入婉嫣的生活,南圖贛便明顯與她疏遠了。婉嫣原以為這不過是南圖贛耍耍小孩子脾氣,現在才知道,十一歲的孩子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

行前,婉嫣來到奶奶的寢帳,發現祖汗不在,有點失望。「我祖汗呢?」她有些不高興地問。

孛兒帖慈祥地一笑:「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奶奶,我祖汗呢?他不是說要在這裡等我回來嗎?」

「生你祖汗的氣了?那你仔細想想,有什麼事會重要到能讓他對他的寶貝孫女失約呢?」

婉嫣抬起頭,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又要打仗了?」

孛兒帖默認了。

「那我怎麼辦?」

「什麼?」孛兒帖一時沒明白孫女的意思。

「我怕等我從家裡回來,祖汗已經走了。」

「你待會兒就去見祖汗,算是同他告別。回家後好好侍候你額吉,不用急著回來——懂嗎?」

「我聽您的。」婉嫣憂心忡忡地注視著奶奶,「奶奶,祖汗出征不在您身邊的時候,您常常會怎麼想?」

孛兒帖微微一愣,沒作回答。

「祖汗如今已年過半百,為什麼每一次非要親征呢?連年征戰,他連真正放鬆休息的機會都得不到,有時我真的很擔心他的身體。」

孛兒帖笑了:「你祖汗常說:他生在馬背,長在馬背,將來的歸宿也必然在馬背。」

「我真恨自己是女孩子,不能跟在祖汗身邊照顧他,保護他。」

「我的寶貝,其實,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

「我像不像奶奶年輕時候?」

「不像。奶奶年輕時候哪有你那麼多複雜的想法!」

「其實我最不像奶奶的地方是我不會有奶奶的幸運。」

「幸運?」

「只有奶奶一個人會在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遇上祖汗那樣的男子漢,而且還能與他生死相伴,榮辱與共。」婉嫣坦率地說。

孛兒帖專註地盯著孫女美麗明亮的眼睛。孫女坦然地微笑著,毫無羞赧之態。她不禁愛寵地吻了吻孫女光滑白凈的額頭:「我的寶貝,告訴奶奶,那個叫做速格納黑的小夥子是不是喜歡上了你?」

「如果奶奶也有這種感覺,那一定是吧。」

「你呢?你喜歡他嗎?」

「我不討厭他。奶奶,我們不談這個話題好嗎?」

「好。說真的,眼看著我的寶貝從那麼個小不點長成了大姑娘,才感到時間過得飛快。也許用不了多久,等嫣兒出了嫁,想起回來看看奶奶的時候,奶奶已經是個不中用的老太婆了。」孛兒帖若有所思地喟嘆。

婉嫣凝視著奶奶。為兒孫操心了一輩子,歲月已悄悄染白了她曾經烏黑的鬢髮,時光如流,將印記清晰地刻上了奶奶曾經光潔美麗的臉頰。婉嫣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聯想,奶奶的一生,都像她小時見過的一個背著大包袱走在沙漠中的老嫗,當她終於踏上草地想要休息一下時,卻累得再也站不起來了。

婉嫣的鼻子猛地酸了:「奶奶,我去金帳等祖汗,待會兒我和他一起回來。」說完,又自言自語,「怎麼又要打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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