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撒滿珍珠的草原 陸

遠離成吉思汗的軍營,出現了兩個素昧平生卻又一見如故的人。他們中一個三十多歲,另一個已五十齣頭。有人認識他們,年輕的那個叫做瑞奇峰,年長的那個正是成吉思汗避難於巴勒諸納海子時以一千多隻羊無償奉送的畏兀兒商人阿三。

緊隨瑞奇峰身邊的還有一位黑紗遮面、體態窈窕的年輕女子。人們即使無法看清她的容顏,依然能夠猜測到面紗下的她有著驚人的艷麗。

他們偶然相逢,短暫相聚,很快又要各奔東西。阿三要去蒙古拜望成吉思汗,這是他多年夙願,瑞奇峰則要返回河北滄州。別時,瑞奇峰特意邀請阿三到他帳中小坐。這一次,瑞夫人素麵相見。

瑞奇峰有些禮物托阿三轉呈成吉思汗。當著阿三的面,他將早已備辦好的禮物按照禮單所列內容一樣一樣向阿三做了交待,禮單上的項目計有:一對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兩隻瑩潤無瑕的玉如意,一套成色十足、工藝精湛的純金酒具,一副製作精良的金馬鞍和一柄削鐵如泥的波斯刀。禮單已經足夠誘人,但實際的物品則更令阿三大開眼界,嘆為觀止。縱然阿三自詡見多識廣,此前卻也從未見過堪與瑞奇峰手上這對夜明珠相媲美的寶石。瑞奇峰夫婦真是出手闊綽,他們的禮物,任何一件都價值連城。

阿三正驚嘆時,瑞奇峰又捧出一隻紅木小匣。「這一件是內子的禮物。其他尚不重要,唯這件望尊兄務必親手獻與成吉思汗。」

阿三為瑞奇峰莊重的語態所打動,雙手接過木匣。奇怪的是,木匣很輕,好像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阿三有點疑惑,但轉瞬即逝,他鄭重地說:「放心吧,你托我辦的事,我自會盡心竭力。」

瑞奇峰親將阿三送上駝道。當他回到自己的帳子時,妻子正靜靜地等候著他。

「他走了?」

「走了。」

「過些天,阿三就可以與他相見了。沒想到,阿三與他之間還有過這樣一段往事,仔細想想,他最艱難的時候,也正是我離開家的那段日子。」

「是啊,真正的艱難,仲祿對我講過。可是,哪怕身處絕境依然還是有那麼多將士無怨無悔地追隨著他,甚至連阿三,這個來自昔格納黑的異國人,也在與他一席長談之後,願意為他傾其所有。」

「阿三至情至性,他們的性格本來就有相通之處。」

「對,他的確是這樣的人,讓人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嗯。」

「我們也該起程了。你在想什麼,祺兒?」他望著默默出神的妻子。

「我在想,他收到我們的禮物後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他會感到由衷的欣慰,真的,就像我一樣。你終於肯忘記過去了。祺兒,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對不起,奇峰,這兩年讓你為我操了不少心。我……」

「祺兒,」瑞奇峰深情地望著心愛的妻子,溫柔地責備道:「別再說傻話了。其實,瑞奇峰能娶你為妻,已是老天對我的格外垂賜。今生有你,夫復何求?」

「奇峰……」

「祺兒,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務,我們一同去拜訪他如何?」

「不!不!我不想見他!心結已解,解開的是父輩的恩怨。至於我,我只想遠離他,遠離戰爭。」

瑞奇峰不再堅持,只用深情的擁吻表達了他對妻子無盡的摯愛。

初識祺兒,她還是個年方十二歲的女孩子,那時自己教她練劍哪裡有什麼非分之想?直到那一年女扮男裝的她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他才第一次為之怦然心動,這才明白多年來自己一直不肯娶妻,苦苦等待的是這樣一位女子。即便如此,在其後相處的半年中,他依然恪守師禮,沒有任何逾規之舉。若非祺兒不辭而別,他恐怕只能將這份傾慕永遠深埋心底。

祺兒回蒙古尋父的三年,也是他四處尋找祺兒的三年。一次次失之交臂,一次次憂心失望,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祺兒早已成為他生命中的至愛。

札木合被捕及至被殺的消息得到證實後,他預感到祺兒會去尋成吉思汗報仇,便匆匆趕往汗營。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幸好沒鑄成什麼大錯。報仇不成的祺兒精神幾近崩潰。為了祺兒,他暫停了手上的所有生意帶著祺兒做了趟西域之行。異域風光、沿途景緻,漸漸治癒了祺兒心頭的創傷。不知不覺中,師徒間的感情也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時光飛逝而過,傷口慢慢地在癒合,祺兒的臉上漸有笑容。札木合死去的兩周年,他陪著祺兒回到了豁爾豁納黑川,在札木合的墓前,他們意外地看到一個身材挺拔勻稱的青年正在以莊重的子侄禮祭拜死者。

當青年轉身來,他和祺兒都愣住了,竟是拖雷。

拖雷見到他們兩個人又驚又喜,他告訴祺兒,這兩年,一直是他代父汗來祭拜札木合首領的。他父汗說,無論札木合做過什麼,都不失為一位有作為的草原英傑,真英雄永遠值得敬重。

分手時,拖雷誠摯地對祺兒說:「如果知道你平安無事,我父汗還不知會有多高興呢。祺兒姐姐,無論你是否原諒我父汗,都請你相信,自你走後,我父汗無時無刻不在牽掛、惦記著你。」

這次相見改變了祺兒。離開豁爾豁納黑川那天,她問瑞奇峰:「過去的一切好像一場噩夢,現在,我想重新開始生活,你能幫我嗎?」

回答不言而喻。從那以後,瑞奇峰如願與心愛的姑娘長相廝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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