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斡難河邊,木華黎親手埋葬了戀人。
那位陌生的青年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除了幫他療傷,什麼話也不曾問過。
不幸使木華黎學會了承受苦難。如今,他知道自己只有一個地方可去,也只有一個人可以幫他撫平內心的創痛。
青年的療傷葯非同一般,木華黎的腿很快便活動如初了。他雖然不善於表達,可對於他的恩人,他總不能連姓名也不問問吧?
他拜謝青年的救命之恩。
青年爽朗地制止了他:「你說話了,我就放心了。我原本看你這樣悶著,還擔心你會想不開呢。我聽那些追殺你的人叫你木華黎,你是蒙古人嗎?」
「是的。恩人……」
「快別這麼稱呼。我們一見如故,你就叫我瑞奇峰吧。我是西遼契丹族人,現隨我師兄定居於大金都城。」
「你是要回西遼嗎?」
「不,西遼早就沒有我的家了。記得當年我遭到追殺的情形與你今天的遭遇十分相似,只不過追隨我、拚死保護我的是我瑞家的忠僕,而且,那天若非我師父青松道長和師兄碰巧路過救了我,我恐怕此刻也不會站在這裡與你暢談了。」
「那麼你來這裡……」
「也許是天意吧。其實這些年我一直想回草原一趟,想再見見他。」
「他?是誰?」
「我不知道。那一年我只有六歲,師父和師兄救了我返回中都時路過草原,我見到了一個人,一個令我畢生難忘的人,當時我對他說,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來找他。可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道他在哪裡,甚至說不定他只是存於我內心的一個幻影……」
「但你還是來了。」
「這份執著有點傻氣對嗎?」
「卻因此救了我。」
瑞奇峰注視著木華黎,不由會心一笑。他欣賞木華黎的敏銳。
「你有這樣的一身好本領,生逢亂世,一定可以大有作為的。」木華黎認真地說。
瑞奇峰搖頭苦笑:「自從我家遭遇慘變,我對官場險惡至今心有餘悸。想我瑞家煊赫一時,姑姑還入宮做了皇上的寵妃,誰知一夕之間禍從天降,姑姑被賜死宮中,瑞家大小二百餘口只逃出我一人。旦夕禍福,非我所能承受,不如仗劍走天涯,不求榮華富貴,但求逍遙自在。」
木華黎心有同感,一時間倒很羨慕瑞奇峰的生活方式。
「你呢?作何打算?」
「我要去找一個人。無論榮辱成敗,我這一生註定是要與他連在一起,為他而戰,為他而死。」
瑞奇峰多少有些驚訝地望著木華黎,片刻,豁然一笑:「我原以為你和我一樣,在經歷了這許多苦難和磨折之後,一定心灰意冷,沒想到你依然有勇氣面對現實。我很佩服你,真心的。」
「確切地說,支配我的不是勇氣,而是信念和感情。我所愛的姑娘以及她的父母都是為了助我去找他,才不惜以生命來換取我的自由。你恐怕還理解不了這種信念和感情,因為你理解不了草原上的人們是多麼渴望安寧、幸福的生活,多麼渴望在藍天白雲下自由放牧著他們的羊群而不必擔心有一天醒來會失去一切。所以,當他們終於從一個人身上看到了這種希望,看到這個人可以幫助他們實現千百年來的夢想,這種信念和感情就會凝聚起來,並最終使腳下這片土地凝聚起來,成為不可征服的力量。」
「他是誰?」
木華黎正要回答,忽見眼前如萬千雪片夾裹而來,帶著突兀的殺機和凌厲的攻勢。
這一劍木華黎本來閃無可閃,避無可避,可他偏偏閃過了,避過了,不但閃過了,避過了,還以快得無法想像的速度擰身落在了瑞奇峰的身後。
瑞奇峰收起寶劍,劍歸鞘中。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落敗的沮喪,相反只有油然而生的欽服。「我不必問他是誰,因為我已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而且我知道,無論將來我身在何處,都會為結識了你這樣的朋友而自豪。請多保重,後會有期。」
「但願你也能找到你要找的人。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