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草原美人孛兒帖 伍

桑沽爾溪邊豎起了一座潔白的氈帳,鐵木真迎回了自己美麗的新娘。

送親的人開始陸續返回了,玉蘇卻執意留了下來。她告訴孛兒帖:來之前她已經徵得了父母的同意,她要陪伴孛兒帖,回報鐵木真對她的救命之恩。

靠著岳父的鼎力相助,一些過去曾經追隨過也速該巴特,後來被迫離去的舊部重又聚集在鐵木真周圍。作為全部計畫的第一步,鐵木真派合撒爾去請他的摯友博爾術。一年前,他因家中八匹白馬被盜,得博爾術相助,奪回失馬,此後,兩個人結成莫逆之交。

常言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而今闊別一年,竟恍若隔世。與博爾術擁抱相見時,鐵木真最深的感受莫過於此了。時間的推移,無限地延伸了朋友間的情誼,他感到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博爾術的幫助,縱使他現在依然一無所有,心中卻彷彿裝著萬馬千軍。

鐵木真和博爾術反覆商議了他們的下步行動,達成的共識是,以他們目前的處境,要想立足草原,必須儘快找到一個堅強的靠山。然而,誰比較合適呢?草原上實力最雄厚的當屬克烈部王汗,但王汗未必肯幫助那些素昧平生的人。

這個話題一直持續到飯後的閑聊。月倫夫人聽兩個年輕人一再提到王汗,忍不住插話道:「若說起王汗,與我家倒也有些淵源,他曾與你阿爸結拜過,他們是安答(安答:結義兄弟)。」

鐵木真頓覺精神一振。「安答」是一種神聖的關係,但是為何以前從未聽母親提起?「您仔細說說。」

月倫夫人將手中趕製的衣服放在膝上,微微眯起眼睛,臉上顯出回憶的神情。「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會兒,你還不到兩歲,有一天,王汗帶了幾個隨從來到我們的營地,一副很狼狽的樣子,請求你阿爸出兵助他奪回汗位。說起來,這也是王汗自己造的孽,當年為爭奪汗位,他殺死了自己的好幾位弟兄,他的叔父忍無可忍,才從乃蠻借來軍隊出其不意地將他趕下汗位。他四處借兵碰壁,不得已前來求助你阿爸。你阿爸原本性情豪俠仗義,又一向視扶危濟困為己任,聽了他的哭訴,當即發兵跟他去了。汗位被順利地奪了回來,他就在黑林與你阿爸結為安答。後來,他的兒子桑昆出生了,他又將你認作義子,說是要你給他兒子做兄長。」

「既然如此,您一定很了解王汗的為人了,為什麼這些年來您從未打算尋求他的幫助呢?」

「兒子,王汗不是那種知恩圖報、胸襟廣闊之人,他為人貪吝自私,耳軟心活,你若不設法打動他的心,單憑你父親的舊情,他未必肯真的對你施以援手,所以,兒子,額吉勸你還是要三思而後行。」

「您的意思是……」

「你想,克烈部雄踞草原多年,實力數一數二,我們沒有的他們有,我們有的他們更多得數不清,你能拿出什麼作為晉見之禮呢?」

鐵木真認真思索著母親的話。他雖然承認母親的勸告不無道理,但他並不想因此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辦法可以想,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只要不被困難束住手腳,孜孜以求,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帳中出現了片刻的沉寂。

孛兒帖最先舒展開了微蹙的秀眉,平靜地說道:「我有辦法了。」

「哦?快說,讓我們聽聽。」鐵木真急切地催促妻子。

「你忘了我們還有一件貂皮戰袍了嗎?這是我們目前所能拿出的最貴重的禮物了。把它獻給王汗,他必定喜歡。」

笑影揚上了鐵木真的眉梢,如釋重負中既有欣慰,亦有歉疚。

月倫夫人深情地注視著兒媳。

一個女人,為了她心愛的丈夫,往往可以不惜一切。月倫夫人看得出,孛兒帖不是個尋常的女子,她有頭腦,有遠見,懂得怎樣做才是對丈夫最好的愛。貂皮戰袍是她親手縫製的嫁妝,原本是她執著情愛的明證,但她寧願獻出來,為她的丈夫鋪開一條成功之路。

半生含辛茹苦,月倫夫人從未像現在這樣對未來充滿信心。從容、堅定、敏慧,孛兒帖簡直是她青春時的延續。她堅信,鐵木真能得孛兒帖為妻,不只是他個人的幸運,更是整個孛兒只斤家族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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