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回 馮麟閣短視甘做俄人傀儡 張作霖大志拒當匪魁跟班

「你說我背這黑鍋倒不倒霉,我什麼也沒得著,屎盔子扣我頭上了,簡直太喪氣了,我長這麼大沒栽過這跟頭,沒吃過這虧,這純粹是往我眼裡插棒子,我要找著這小子,拿著真憑實據我剝了他的皮。」

張作霖在他對面坐著,就好像沒說他似的,該喝酒喝酒,該吃菜吃菜,非常自然悠閑。他心裡有數,你有千條計,我有一定規,我絕不上你激將法的當,想叫我自己鑽口袋,沒門兒。馮麟閣發了一頓脾氣之後,輪到他手下四大砥柱了,天昏、地暗,這倆小子比禿尾巴狗還橫,天昏站起來了:「當家的,我看您說這些都沒用,既然張隊長矢口否認,也行,能不能請他的弟兄把他的槍亮一亮,我們查對查對,看看是不是日本雙田洋行丟失的東洋快槍金鉤疙瘩摟,再檢查檢查他的子彈,那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這簡直有點兒欺人太甚,馮麟閣心裡頭也一翻個兒,心說這天昏,你純粹是個大渾蛋,在人家這一畝三分地,怎麼能那麼做呢?你有什麼權力啊?那張老疙瘩不是好惹的,他既然敢血洗雙田洋行、興隆甸劫銀子,就說明他的膽子比誰都大啊,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你別看他坐到我面前笑呵呵的,不露聲色,他心裡正較勁兒呢,真把他惹翻了,咱來這點兒人恐怕都回不去。馮麟閣老謀深算,真叫他猜著了。張作霖聽完天昏的話,眼眉動了一動,一咬槽牙,心說你敢,你真要敢這麼做,我一槍先給你揭個大蓋,我叫你腦瓜開花。馮麟閣沒發話,天昏也就瞎咋呼,但是這屋裡的空氣是非常緊張。孫烈臣在旁邊坐著,那心像油烹的似的。孫烈臣心說,阿彌陀佛,可別鬧翻了,這要鬧翻了,雙方火併,兩敗俱傷啊,真替張作霖捏著一把汗。不但他害怕,連胡老嘎也坐不住了,因為這個事拉線、掃盤子都是胡老嘎乾的,跟他有直接關係,馮麟閣追起來沒完,究竟是何用心啊,他還把俄國人抬出來,莫非你想拿大鼻子來嚇唬我們,我們犯在小鼻子手,也犯不到大鼻子手啊,你馮麟閣簡直是以勢壓人哪。但是他心裡跟明鏡一樣,現在張作霖滿打滿算一百來人,實力太薄,底子太空,跟馮麟閣怎麼比,人家手下兩三千弟兄,還有俄國人做他的後台老板,的確惹不起人家,這要一動手就叫以卵擊石。

馮麟閣之後做過陸軍第二十八師中將師長,跟張作霖平起平坐。這個人出身也有一段曲折的經過,馮麟閣字德麟,是北鎮人。他自幼念過大書,是清朝末年的秀才,從這一點來說,他比張作霖要強得多,張作霖念過一年書,逃了半年學,斗大的字不認識兩筐。馮麟閣則不然,吟詩作賦,出口成章,下筆成詞,那肚子裡頭有墨水。不過那時候馮麟閣的家過得也不怎麼樣,有時連鍋都揭不開,後來他沒辦法了,靠著賣字為生,過年過節給人寫對子,平常賣「手腕子」,誰家打官司告狀了,或者是來往的書信了,都求他寫,就得給他倆錢,靠這個維持生活。北鎮一帶都知道有個馮秀才,這人有學問,大事小情都找他來探討,儼然拿他就當軍師了。馮麟閣也就慢慢自不量力起來。

本地有個大財主,此人姓江,叫江大鬍子,被老百姓恨透了,有幾家告江大鬍子,告不倒,來求馮麟閣給寫呈子,要讓馮麟閣去告,答應給他一筆巨資。馮麟閣沒想到後果的嚴重,見財起意,就把呈子給寫了,結果官司失敗了,這一究根兒,馮麟閣給耍的筆桿,就給他扣上了「刀筆攜身,反對大清」的罪名,把他逮捕入獄,押到北鎮大牢。馮麟閣等蹲監坐獄了,後悔勁就甭提了:「完了,完了,我是頭上有功名的人哪,沒想到還落個反對大清的罪名,根本沒那八宗事啊,天下簡直就沒地方講理去了,我這一輩子算完了。」但是,在號子裡頭,他認識了一個人,這人姓王,由於他的下巴特別大,像個大鏟子似的,往前撅撅著,人送綽號王大下巴,其實此人本名是王久田。從接觸當中,馮麟閣這才知道,王大下巴鬧了半天就是北鎮縣高坨子一帶的土匪頭子。他問王大下巴你怎麼進來的?「唉,別提了,」大下巴說,「我被出賣了,我手下有個崽子把我給賣了,就這麼地,我被逮捕入獄了。」馮麟閣就問:「那麼你估摸著你得什麼時候才能出的去呢?」

「哈哈,你老兄真會說話呀,我往哪兒出去?除了走西門我入十八層地獄吧,遲早有一天得來這個。」

「掉腦袋?」

「是呀。」

「你犯了死罪了?」

「那還用說嗎?吃我們這行飯的哪有得好結果的,反正一天吃他娘兩頓大窩頭,喝兩頓酸湯,完了我倒頭就睡,死就死唄,再過這些年還是一條好漢。我說你怪屈的,一個念書的人你怎麼還蹲監坐獄呢?」

馮麟閣搖頭嘆息:「別提了……」

「哎呀,你太冤了,不過這年頭兒沒地方講理去,就這麼回事吧。不過,我看你這人挺好,咱倆也有緣分,在監獄裡頭咱交個朋友吧。」

就這樣,王大下巴跟馮麟閣稱兄論弟,關係處得不錯。馮麟閣遇上大事小情了,王大下巴替他維持,有人欺負他,他替著馮麟閣拔份兒。後來有一天,王大下巴手下的人居然買通官府獄卒,裡應外合劫牢反獄,把北鎮的監獄門給砸開了,救出了王大下巴。王大下巴很夠意思,自己走不說,還把馮麟閣也帶著,就這樣他們從北鎮跑到了遼陽高坨子。

打那兒之後,王大下巴重新組織人馬,當眾介紹:「這是我獄中過命的朋友馮麟閣,馮先生他比咱們都強,識文斷字,往後就留到咱這兒了,是我的副手,有什麼事情都跟他商議。」

馮麟閣一看,沒有退路了,這要叫官府給抓住,那就得掉腦袋。他一尋思,反正我已經完了,胡吃海塞,瞎混吧。打那下了決心,他也當了土匪了,就在王大下巴手下任二把金交椅的參謀,還別說,馮麟閣把這點兒文化水兒用在這上,支配這幾十個人那是綽綽有餘,理財也有道。自從他跟王大下巴倆人配合以來,這綹子是越過越興旺,居然發展到一百多人,無論是裝備,還是家底兒,比當初都強得多得多。

哪知好景不長,在一次搶劫當中,砸一個響窯,響窯就是大財主家有槍、家裡有炮樓那樣的,王大下巴受了重傷,腸子都叫人打了出來。等人們把他抬回來之後,王大下巴預感到末日來臨了。臨死,王大下巴把眾頭領叫到床前,留下遺囑:「我死之後,馮麟閣就是你們的頭領,繼續領著弟兄們干。」大伙兒點頭稱是,王大下巴與世長辭,他死了之後,馮麟閣當了大當家的,成了高坨子一帶的大橫把。

原來的馮麟閣上邊有王大下巴,辦什麼事不好自己做主,都得先請示王大下巴而後執行,無形之中受約束。現在王大下巴不在了,馮麟閣想怎麼干就怎麼干,可以甩開膀子干,這就發揮了他的才能。這下可了不得,馮麟閣首先想到我們小名叫土匪,好說不好聽,頂風臭著好幾百里。老百姓的傳言,在孩子的心目之中那土匪都是青臉紅髮,齜牙咧嘴,這不行。必須得改變形象,不能叫土匪,所以他就研究成立保險隊。他把本地有錢的有勢的那些財主們召在一起開會,說得清楚:「不錯,我們是土匪,但我們跟別的土匪不同,我們打算保護你們的生命財產安全,替你們賣命,替你們出力。但是有一樣兒,我們得吃飯,我們得花錢,你們得按照人均地畝往上籌款,只要能養活住我的弟兄,我就確保你們的平安。」

當時沙俄軍隊在這搶奪,小日本鬼子也是同樣,加上散兵游勇,來回拉鋸,本地實在是不太平,所以馮麟閣的提議還真博得了大家的贊成。在遼陽高坨子首先成立起保險隊,給本地的有錢人和老百姓保險。比方說,外地來人搶奪,他在這兒保護著,把來犯之敵擊退,甚至搶走了人,搶走了東西,他負責給追回,還幹得挺漂亮。紳士們一看,馮麟閣是好樣的,好漢護三村,咱這點兒錢沒白花,自從成立了保險隊之後,咱這兒太平多了,那土匪們不敢上這兒搗亂來了,這名就創出去了。

附近的有錢人也害怕,紛紛來求馮麟閣保護,保護誰都行,但得拿錢,勢力越來越大,馮麟閣的人馬很快就發展到五六百人,那武器、戰馬卻還是東拼西湊,真正好槍沒有幾支。偏趕這時候,沙俄的人插進來一腳。沙俄在遼東駐有個獨立第三團,第三團有個上校團長叫庫茲涅佐夫,他相中了馮麟閣。當時,沙俄以保護中東鐵路為名,在遼東半島駐兵,但遇上日本鬼子強有力的衝擊。現在日俄兩國政府眼珠子都紅了,都想獨攬大權,獨吞果實,所以在遼東半島上經常兵戎相見。沙俄政府很想在遼東半島找個幫手,但是找個合適的人選很難。馮麟閣就是這個時候進入沙俄視野的。

那個時候要是誰能被洋人看中,覺著那個光榮就不得了了,能跟洋人交朋友那太了不起了,馮麟閣也不例外。經過一天的談判,雙方達成協議,馮麟閣的保險隊搖身一變成了「花膀子隊」,花膀子隊是老百姓給起的綽號,就因為他們的左臂上都戴個袖標,這袖標上有一隻大鷹,離老遠瞅,花里胡哨的,所以人們就管他們叫花膀子隊,一看這個標誌,就知道是俄國的勢力。而且,沙俄上校還答應:「我供應你軍火,物資缺什麼我給什麼,先決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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