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回 行俠義懲凶頑施救王雅琴 濟遠親斗俄兵結交田小鳳

武連榮拿借來的銀子去奉天躉了點兒鞭炮,尋思這玩意兒過年都得放,倒騰回來就可以發筆小財。哪知道用這十兩銀子買的鞭炮往回拉的時候,也不知誰那麼缺德,往車上給扔了個煙頭,鞭炮沒到家就在路上爆炸了。結果不但把車老闆給崩傷了,還把牲口的屁股蛋子崩沒了,把武連榮急得好懸沒上了吊。回來沒辦法,武連榮又找周扒皮借了紋銀三十兩,因為牲口得包賠,車老闆得給人家治傷。周扒皮就沒安好心,跟武連榮說:「你可兩次管我借錢了啊,咱可說清楚了,你拿什麼還?尤其這次你一張嘴就是三十兩,我不相信,你要還不起我怎麼辦?」

武連榮說:「還不起您多加利?」

「不行,我不在乎那點兒利,咱把醜話說在前邊啊,初五你就得還錢,初五不還錢,我告訴你啊,拿你媳婦兒做押賬,到時候錢我不要了,人歸我。」

武連榮迫於無奈只好點頭答應,還給人家出了手續。把錢接到手,他還想做點兒小買賣翻身,可哪知道又賠得血本無歸。武連榮第三次又找周扒皮,好不容易借了紋銀十兩。周扒皮說:「咱可說話算數啊,前後加在一塊兒五十兩銀子,您就砸鍋賣鐵,刮骨熬油你也賠不起啊。我呢心善,借給你就借給你吧,不過得把你媳婦兒馬上給我送來,錢你什麼時候還都行,沒錢的話,你媳婦兒歸我了。」武連榮也沒志氣,堂堂的男子漢居然答應了,一路哭著回到家,原原本本跟他老婆一說,他老婆當時就翻了,這人挺倔犟,說什麼也不幹。武連榮好說歹說,金頭貴妃就是不答應。後來周扒皮一怒之下派人來搶人,派的就是這四個小子。他們見了武連榮一交涉,武連榮說:「人在屋裡呢,歸你們了。我多咱有錢我再贖。」金頭貴妃在裡屋聽見了,顧不得穿鞋,把後窗戶蹬開跳出來,一直跑到野地,那四個小子追來了。

張作霖雖然不知道詳情,但也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事,一騙腿從馬上跳下來了:「我說你們四個哪個說了算?」

「我。」

「您貴姓?」

「免貴姓馬。」

「我說老兄,無處不為人,你看她說得多可憐,哪有拿人押賬的呢?本身這事辦得就不對,看在我的面兒上,高高手吧。」

姓馬的立即來氣了:「你他媽算什麼東西,你憑什麼管這事!」

張作霖一看實在沒別的辦法,他「噌」地就把那日本造密雷艮手槍給拽出來了:「你們四個狗屎的奴才,錯翻了眼皮了,知道爺爺我是誰嗎?我乃是青麻坎三界溝的,我報號愛誰誰。」張作霖冒充土匪嚇唬他們,自己隨機應變編了這麼個綽號。意思是天是王大,我是王二,誰也管不著我。這四個小子欺軟怕硬,一看見來人拽出個冒煙的傢伙,就有點兒眼暈了:「哎呀,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我是來負責教訓你們的。往後少干這種缺德的事。」話剛說完,「啪」就是一槍,把其中當頭兒的這小子左腿給打折了。

「哎喲。」這小子抱著腿,躺到雪地上就地翻滾,那三個一看,這爺爺不是開玩笑,是真手黑,立馬跪到地上磕頭求饒。

張作霖一想人命關天,最好別打死人,達到教訓的目的就可以了:「我說你們還搶人不?」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回去轉告你們的主子,改天我要登門拜望。你叫他把腦袋瓜子洗乾淨了,我要給他來個大揭蓋。」

「唉,記住了,記住了。」

「滾!」

「唉,這就滾。」三個架著一個,夾著尾巴跑了。遭難的王雅琴見遇上好人了,也給張作霖磕頭,張作霖一擺手:「算了,你家離這兒多遠啊?」

「十幾里地。」

「我送你一程吧。是非之地,不能久待,我走之後你最好搬家,有親投親,有友靠友,這地方你還能住嗎?」

「是,好漢爺說得對。」

兩個人正在這兒說著話,只見順著婦女跑來那個方向又跑來一個人,這人手裡頭拎著雙鞋,一邊跑一邊喊:「雅琴,雅琴……」

一會兒這人到近前了,王雅琴急忙給介紹:「這是我丈夫,姓武,叫武連榮。」

張作霖一聽他說話,聽出來是山東口音,但來人卻不是山東大漢,恰恰相反。張作霖個兒不高,但他比張作霖還矮得多,跟磨盤差不多少,祖居山東青河府。張作霖心裡也不好笑,心說耿瞎子講那些評書我聽過,其中有什麼玩意兒,山東清河不是有個武大郎吧,這位也姓武,是不是武大郎的後代,他心裡覺得有趣正胡亂琢磨著。王雅琴見著丈夫把經過一講,武連榮也趴到地上給張作霖磕頭:「好漢爺爺您算積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我們祖祖輩輩忘不了您的好處。從今之後,我們家不供灶王爺了,把您老人家的大名寫到上頭,年年節節給您燒香,祝您長命百歲。」

張作霖把他攙起來:「算了,我說武連榮,剛才我跟你妻子說了,你們不適合再住下去了,趕緊找個地方逃命去吧。」

「是,您說得對,要不價我也不在這兒住了。」

這位給他媳婦兒送鞋來了,因為他媳婦兒光腳跑的,這麼冷的天怕給凍壞了。王雅琴把鞋子穿上,張作霖又贈給他們紋銀三十兩資助夫妻兩人逃命。

張作霖還沒正式入道兒,就當了一回俠客。

張作霖管了這檔子閑事之後,飛身上馬繼續趕路,他著急回家。

這天正往前走著,走到大房身街里了,張作霖往左邊一看,青磚瓦房映入眼帘,門前有四棵垂楊柳,他忽然想起一件心事來,就把馬帶住,在那門口轉了那麼幾圈。心說:哎呀,我那年八歲,我沒短了到大房身來,我爹那陣兒還活著,他帶我上這兒串門,我記得就到過這家。這家好像我有個二叔,小名叫二來子,大名郭兆志,跟我爹是過命的朋友。應該是這兒,就是這兒,我還在這兒樹底下轉圈玩兒呢。我郭二叔抱著我沒少到門前的小鋪買糖果去。這次在這兒路過,哪能越門而過呢。這個二叔郭兆志混得怎麼樣,我得看一眼。

就這樣,張作霖下了馬了,敲開門,裡邊出來個老頭兒,打量張作霖,見來人穿得不錯,高頭大馬,人五人六的,不是本地人。老頭兒一愣:「先生,你找誰?」

「請問郭兆志是住這兒嗎?」

「啊,原來是,現在不是了。」

「怎麼?他搬家了?」

「搬了,因為他日子過得不太好,把房子、地都賣了,這已經換了主人了。」

「噢,搬哪兒去了?」

「不遠,還在咱們大房身鎮,你順著我手指這個方向往前走,就在堡子邊上,門前有一盤磨,那就是他們家。」

「多謝。」張作霖這才知道郭兆志搬了家,日子過累了。謝過老者之後,張作霖按他所指的方向找了過去,那前面真有一盤磨,旁邊房子是用土坯壘的院牆,長短不齊,連個像樣的院門都沒有。裡邊東倒西歪,兩間土坯房,房子都沒有一人高,他心說這房怎麼住人啊。再看上頭壓著破磚頭、碎瓦片子,門上掛著破草帘子,一看就知道這家人簡直窮得夠戧。張作霖把馬拴到外邊,撣撣塵土,邁步把草帘子掀起來,一叩這門,其實門沒拴著:「有人嗎?屋裡有人嗎?」

好半天才等到有人說話:「誰?誰呀?」

「我呀。」

只聽得裡面一陣騷動不安:「等等啊,快,快把褲子給我。」

張作霖納悶了:怎麼快把褲子給他?難道說連褲子都沒有?

經過一陣折騰,有個人趿拉著鞋把破門打開了,把腦袋往外一伸,把張作霖嚇了一跳。一瞅這位,最少一個月沒洗臉了,蓬頭垢面。那小辮都擀氈了,滿臉浮泥,跟小鬼差不多少,就牙是黃白的。張作霖認不出他是誰來了,裡面的這位也愣了:「您,您找誰?」

「請問郭兆志住在這兒嗎?」

「啊,他串門去了,沒在家。」

「是嗎?那麼您是?」

「我是他們家的朋友。」

張作霖仔細一打量,嘿,想起來了,他就是郭兆志,剛才他說的是瞎話。

為什麼說瞎話呢?原來郭兆志怕債主來要債。

張作霖一笑:「二叔,您還認得我是誰嗎?」

「啊,你是?」

「有個叫張有財的你記得嗎?我就是張有財的三兒子張作霖啊,我小名叫老疙瘩,您還經常抱著我玩兒,我恕個罪說,您是不是叫二來子?」

「哎喲,孩子啊,你怎麼變成這模樣了,讓二叔好好看看。」二來子掀開草帘子,蹦到院里,抓住張作霖的手,左一眼,右一眼,上一眼,下一眼,就看了一百多眼。為什麼那麼看呢?張作霖從三界溝回來,那杜老判臨行之時,除了給張作霖那麼多的銀子,給槍、給馬之外,還給他換了衣服行頭,戴的是水獺的帽子,穿的是狐狸皮的大袍子,外邊又披著斗篷,比穿綢裹緞還威風。身邊還矗著一匹高頭大馬,在那個年月,不是有錢的大財主哪穿得起這個。窮苦人一瞅這個羨慕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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