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回 展文才又認匪首作乾親 遭嫉恨再蒙舊友點迷津

張作霖把褲腰帶往上提一提,腦筋就開動了,過了一會兒腦門一亮:「嗯,有了,我可沒念過書啊,我瞎白話,請各位不必見笑。我說當家的您聽我說,說這個酉卒念個醉……」

大伙兒說:「等等,這話怎麼講?」

張作霖說:「不是十二時辰嘛,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我說的這個酉就是申酉戌亥的那個酉,兵卒的卒,酉字邊擱個卒,合到一塊兒念個醉,這就叫酉卒念個醉。第二句,目垂念個睡,我再解釋解釋,目啊是眼目的目,這邊擱個永垂不朽的垂,這個字呢念睡覺的睡,所以我說的是酉卒念個醉,目垂念個睡,李白酒後山坡卧,也不知道是醉還是睡。」

在場的人也有讀過書的,大家一聽,心裡有數:嗯,好,比杜立三那個強啊,還引出李白這位古人來了,「哎呀,太好了」,「嘩」,熱烈鼓掌。

杜老判點點頭:「罷了,老疙瘩,你小子真有兩下子,真沒看出來還有點兒內秀啊。我說小三子,我這麼聽,老疙瘩比你強得多,你說你整那玩意兒,還我老婆腆個大肚子滿院晃,不知道是胖啊還是脹,那叫什麼玩意兒,也不文雅啊。你看人家老疙瘩說這玩意兒,李白醉卧,還把古人給引出來了,高,真高。」

大伙兒這一捧張作霖,杜立三更不是滋味了:「好,我說老疙瘩,這不算啊,這算溜溜嗓子。咱們接茬來啊,你聽著這第二首,三個點在上,官宦家,這怎麼解釋呢?當官的官是不是一點一個寶蓋啊,宦字,當官為宦的也是寶蓋,點在上,家庭的家也是點在上,所以我這頭一句話是三點在上,官宦家。」大伙兒一聽,好,在理。「第二句,亂絞絲在旁,綾羅紗,各位有認識字的吧,綾羅紗這仨字是不是都是亂絞絲旁啊(羅字繁體有絞絲旁),所以說亂絞絲在旁,綾羅紗,要穿綾羅紗,必得官宦家,那窮苦人能穿得起嗎?穿不起。老疙瘩,你說吧,你順著我這意思,你也說一首,說不上來罰酒三杯。」

大伙兒的眼光都集中到張作霖身上了,張作霖這陣兒也不喝酒也不吃菜,腦袋飛快地旋轉,在這兒想詞呢。聽杜立三一問他,張作霖笑了:「好,現在我就給你和一首,不一定合適,大家別見笑,大家聽啊。說三個字出頭大丈夫,大家都知道吧,那個大字得出頭,一丈兩丈的丈字得出頭,夫人的夫得出頭吧,這叫三個字出頭大丈夫。三滴水在旁,江海湖,大江的江三點水,大海的海三點水,湖泊的湖三點水,這叫三點水在旁江海湖。要闖江海湖,必得大丈夫。」

「好,太好了。」又一陣給張作霖鼓掌。

本來那杜立三的臉就紫紅色,他一生氣變成紫茄子了。哎呀,都說這張老疙瘩沒念過書,他不認得字,今兒個怎麼對答如流呢,真是個仙氣。誰給他出的主意,身邊沒人,真他媽怪事啊。杜立三不服氣:「哎,老疙瘩你再聽,這第三首,聽明白啊。瞎立蝦堆,瞎要吃蝦,蝦在瞎手,蝦蹦。」大伙兒全樂了,杜立三說,「大伙兒聽明白啊,說有一個失明的盲人,我們都管他叫瞎子,瞎立蝦堆,他站在那些吃河蝦的堆裡頭,所以叫瞎立蝦堆,瞎要吃蝦,蝦在瞎手,蝦蹦。他一抓那蝦,蝦能不蹦嗎。」

大伙兒又跟著起鬨:「太有意思了,好!看老疙瘩的。」

張作霖略加思索,馬上回答:「你聽我說啊,兵行冰上,兵要吃冰,冰冷兵心,冰涼。我解釋解釋啊,有個當兵的在冰上行走,叫兵行冰上。兵要吃冰,他渴了想吃塊冰。冰冷兵心,冬天才凍冰呢,吃了冰不得冷心嘛,冰涼,所以冰涼棒硬。」

大伙兒一聽,更高興了:「哈哈,太好了,今天咱也不是山大王,也不是土匪了,咱是文人大聚會,不光是念書的會詩詞歌賦,咱也照樣會,痛快,干!」

七間大廳氣氛熱烈,每個人喝得都過了量。杜立三一看沒難倒張作霖,覺著這心裡頭不服氣。一點手,把身邊的參謀宋慶廉叫過來了,趴到他耳邊吩咐一番。宋慶廉就下去了,時間不大,就見一名小土匪在門口那兒站著,手裡頭掐著一頭活鵝,握著脖子。杜立三用手一指:「我說老疙瘩你看見沒?那個弟兄手裡掐只鵝,你猜猜那鵝是死的還是活的?猜對了,我喝酒,猜錯了,罰酒三杯。」杜立三那意思,往回找找臉。張作霖一看,心說姓杜的啊,你這純粹叫難為人啊,你不讓我栽了跟頭,你覺得過意不去啊,這怎麼說啊?方才我對付得都不錯,這回我也不能丟了人。略加思索,張作霖站起來了:「各位往下看啊,說弟兄手中操只鵝,操就跟拿差不多。說弟兄手中操只鵝,叫我作霖猜死活,我說鵝活,鵝必死,我說鵝死,鵝必活。」

叫張作霖猜死活是顯而易見的。大伙兒也明白,我說鵝是活的,那個當差的手一夾緊,把鵝給掐死了,結果鵝是死的。我說鵝是死的,一撒手,鵝滿地跑,是活的,我怎麼猜也不對,這就叫兩頭堵。所以張作霖才說了這麼一句話。結果再次贏得滿堂彩,杜老判一擺手:「行,哈哈,真有你的,說得真對。小三子,你他媽真不是東西,咱們都是自己家,你幹嗎調理你老兄弟,拉倒,喝。」這事就過去了。

張作霖大字不識,連布告都看不下來,今天卻好不蔫地會作對,還會作詩,顯得學問挺深。即使念過多年的書,也未必能作得上來。其實杜立三也沒念過多少書,但是比張作霖強得多,人各有一好,杜立三沒事的時候也學一學詩詞歌賦,有點兒功底。不過他剛才說的那些,不是他作的,都是從小說裡邊摘出來的,大部分都是摘自《濟公傳》,他拿這成詞來考張作霖,這就恰好中了張作霖的下懷。張作霖的確沒念過多少書,但是他愛聽書,從小的時候就聽耿瞎子說書,此後不管走到哪兒,只要有書館,張作霖是非聽不可。用聽書得來的知識彌補不足。耿瞎子善說《濟公傳》,裡頭詩詞歌賦數不清。這些成詞《濟公傳》里全有,張作霖背得滾瓜爛熟。張作霖這下心裡就得意了:你小子他媽也沒學問,你拿成詞考我,我就端出成詞往外說。故此,顯得他有學問。

他們都得感謝說書的,古代不念書的人有的是,可是別看他沒念過書,張起嘴來,三國、列國、東西漢、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很多典故都講得上來。大多數都是看戲、聽書,再聽聽故事,這裡得來的知識。張作霖也不例外,在座的人多數沒念過書,所以就被他們二位給唬住了。大夥喝得高興,又有詩詞助興,一直喝到定更天才散席。杜老判一高興,在散席的時候當眾宣布:「我說各位呀,我太高興了,老疙瘩這小子真聰明,我就喜歡這小子,收做乾兒子吧。」杜老判說句話,吐吐沫是個釘,就是聖旨。

張作霖沒等反應過來,在他身旁坐著的湯二虎、鄭翠平這些人用手一捅張作霖:「老疙瘩磕頭去吧。老爺子要收你當乾兒子,你打著燈籠也沒地方找去。」

張作霖心裡其實不願意,是在這兒裝糊塗,心說我能拜個老賊當乾爹嗎?那要叫官府知道了,我活得了嗎?可是,要不搭這個腔,那杜老判的臉往哪兒擱啊,這等於罵他們這幫人的八輩祖宗。張作霖沒有辦法,只能違心地假裝高興,立即趴到地上磕頭:「既然如此,義父大人在上,不孝兒張作霖給您磕頭了。」

「哎喲,你看,我說句笑話,你還當真了,好兒子,兒啊,起來起來。哈哈……」

「給老當家的道喜,給老當家的道喜,給老疙瘩道喜。」這氣氛更加熱烈了,杜老判特別高興,拉住張作霖的手奔內宅去見老伴兒。他老伴兒姓鄭,綽號鄭大腳,那也是個女匪,飛馬打槍,勇猛善戰,這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老伴兒也是杜老判的左右手。這個女人性情非常潑辣,杜老判把張作霖領到內宅,這一介紹,張作霖趴到地上,見過老乾娘,鄭大腳也非常高興:「起來吧,孩子,這跟乾娘見了面了,乾娘多少也得表示表示啊。」在抽屜里一伸手,先拿出來一副金鐲子,這副金鐲子要上秤稱,沒有一斤也差不多少。然後,又拿出一張一千兩紋銀的銀票作為見面禮。張作霖一看,一千兩,眼都暈了,在那個年月這個數目相當可觀。張作霖一猶豫,杜老判樂了:「孩子,怎麼地?你怕錢砸手嗎?收下吧,你乾娘給你的。」

「謝過乾娘。」不過張作霖這對鐲子說什麼也沒要,心說這是贓物,不定在哪兒搶來的,我要它幹什麼?鄭大腳一看,張作霖只收一樣禮物,也就不勉強了,把鐲子收起來,銀票給了張作霖,張作霖揣進懷裡。杜老判怕張作霖不放心,告訴他:「孩兒,你就安心住到這兒,多咱住夠了多咱你再回家,你娘那邊你放心,能有什麼事?我明兒個就派人到二道溝跟她打個招呼,讓她放心。另外呢,方才你給我提的那個事我過問了,人已經行動了,把李春和送回營口了,這事你就不用再想了。」

「哎喲,多謝義父。」張作霖住到這兒了。

第二天,由湯二虎、鄭翠平、張是非領著張作霖溜達溜達,看一看青麻坎三界溝這一帶的地勢,就這一般人還不讓看,對張作霖是破例了。看了這些裝備,看了這些設施,張作霖心中暗想,真是一將把關,萬夫難入,這得來多少軍隊能打得了啊。再看人家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