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漢墓疑案 第七章 在「三峽號」氣墊船上

在楚江市的客運碼頭上,任思宏拿著三張去峽口的船票,朝著長江大堤,等待徐振宇和黃敬之。從大堤上下來的、熙熙攘攘的旅客中,露出了楊帆俊秀的鴨蛋臉和苗條的身影。她穿著淺灰色的西服,衣領里襯著一條藕荷色紗巾,步履輕盈地朝任思宏這邊走來。

任思宏扶了一下眼鏡,笑問道:「怎麼,你也去峽口?」

「不,」楊帆微微一笑,隨手把垂肩的烏髮整理了一下,「我是來送送你們的。」

「送我們?」任思宏把「我們」兩字說得特別重,瘦削的臉上狡黠一笑,「只怕是專來送振宇的吧!」

「你怎麼不信呢,就是來送你們的呀!」楊帆雖然這麼說,可是雙頰上已經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她把話題一轉,「這兒的煙味怎麼這樣重,好象還夾著一股硫磺味兒?」

任思宏下意識地吸了兩下說:「可不,這一帶空氣一向不大好。」

正說著,碼頭上開始檢票了。任思宏朝大堤方向瞅了一眼,只見徐振宇陪著黃敬之教授穩步而來,他便和揚帆一同迎了上去。

「黃教授,您來啦。」任思宏指著楊帆說,「我來給您介紹一下,這是省人民醫院的主治醫師楊帆同志,是徐振宇的……」

徐振宇狠狠瞪了他一眼。

「……中學同學。」任思宏急忙改口道。

「黃教授,您好!」楊帆很有禮貌地握了握黃敬之的手。

黃敬之吸了一口氣,想說什麼,卻連續不斷地咳喘著。不一會,清癯的臉上被憋得通紅。過了好一會,才逐漸平靜下來。

徐振宇關心地說:「黃教授,您今天身體不好,是不是改日再去?」

黃敬之神情嚴肅:「工作日程怎麼可以隨便更改呢,我這是老毛病了,算不了什麼!」

楊帆關切地問:「您有過敏性哮喘症?」

「你怎麼知道的?」黃敬之驚詫了。

「哦,剛才我聞道了一股含有硫磺的煤煙味,這會兒又見您咳喘,所以這樣推測。」

「你的醫術一定很高明。」

「黃教授,您過獎了。」楊帆謙恭地說,「我們醫院裡有一個專門治療各種污染病的防治所,您以後有空時可以去治一治。」

任思宏提醒大家該上船了,楊帆過來和黃敬之、任思宏握了手,又把手伸給徐振宇。徐振宇握著她的手,很禮貌地說了一聲再見。楊帆並不把手放開,那雙美麗的杏仁眼裡,投射出灼熱的目光,直視徐振宇。他感到臉上火辣辣的,把視線移到一旁,不敢正視她那清秀的眉目。她收回了手,好象是對徐振宇,也好象是對大家說:

「再見,一帆風順!」

上午十一時整,嶄新的流線型氣墊船「三峽號」正點開航。他們向楊帆揮手告別。徐振宇扶著船舷上的欄杆,愣愣地看著碼頭那邊。楊帆晃動著藕荷色紗巾的身影,站著許多送別者的客運碼頭,綠樹成蔭的碼頭堤岸,緩緩地離開了船舷,漸漸地被甩到了船後茫茫的大江里。

這一段河床比較平直,江面十分開闊。雖然過往船隻不少,但沿岸景色平淡。黃敬之他們三人在船上餐廳里進了午餐後,都到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黃敬之的房間在三層艏部四號。這是一個二等艙,房間里放著一張木質貼塑雙層床,床上鋪著厚實的泡沫塑料床墊。雖然是雙層床,但上層並沒有旅客。在黃敬之房間的隔壁,就是任思宏和徐振宇住的三等艙,五號房間。

午休後,他們到游步甲板上散步。「三峽號」在奔騰的長江上逆水而上,兩岸的城鎮、村落、樹叢以及丘陵上平緩的山崗一個接一個被甩到了船後。涼爽宜人的秋風吹拂著兩岸綠蔭如毯的大地,把青草、野花的芳香送到「三峽號」上。他們和甲板上其他旅客一樣,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迎著拂面的微風,盡情地欣賞著大江兩岸美好景色。

晚飯後,河床變得曲曲彎彎,在航行方向左側,不時有紅色航標燈出現。黃敬之在游步甲板上觀看長江夜景,一陣晚風吹來,頗有涼意。他關照徐振宇和任思宏早些休息,自己便回房間夜讀。

「三峽號」停靠在沙市碼頭時,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這時黃敬之、徐振宇、任思宏和其他旅客一樣,都已沉睡。船艙里靜悄悄的,只有發動機還在發出均勻的嗡嗡聲。在沙市上船的人不多,到三層船艏來的只有一個人。這人臉色黑里透紅,寬臉龐,大耳垂,約莫四十四、五歲。背上背著一個地質隊員用的大背包,步履敏捷地向五號房間走來。一望而知,他是一個經常在野外工作的人。他看了一下門上的號碼牌,用手擰了一下門把手,沒有擰開。他輕輕敲了幾下門,沒有動靜。他又敲了幾下,房間里的燈亮了。不一會,門開了。他說了一聲「對不起」,便走進房間。他看了看任思宏床邊號碼牌上的「1」字,隨手把背包卸下往床上一放,用手摸了摸任思宏的被子,問道:「這位同志剛剛下船?」

任思宏給弄得莫名其妙:「不是,你……」

「他早就下船了嗎?可是這被窩還挺熱的呢。」

徐振宇想笑,憋住了。任思宏卻大笑著說:「他根本沒下船,就在這兒站著呢!」

「你借用了我的床位?」那個人問得又認真,又客氣。

「這是我的床位。」任思宏對他說,「你看看你的船票,是不是搞錯了房間號?」

「不會錯的,我是三等艙五號房間一號床位。」那個人語氣十分肯定。

「你拿出船票看看嘛!」任思宏堅持著。

他從衣袋裡取出船票,遞給任思宏:「你看吧!」

任思宏接過來仔細一看,又大笑起來:「這是昨天那條船的票!」

「不對吧,這上面不是寫著21日0點30分嗎?」那個人也不敢過於自信了,但還在解釋著:「0點30分不就是夜裡12點半么?」

「那可是20日夜裡的12點半,也就是21日的0點30分,而現在已經是,」任思宏看了一下電子數字手錶,「22日0點20分!」

「哎呀!」那個人恍然大悟,著急地說,「誤了報到日期可怎麼辦!」

正說著,黃敬之披著上衣進來了。徐振宇關心地問:「黃教授,夜這麼深了,您怎麼起來啦?」

「我的覺輕,剛才聽到你們這邊有動靜,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過來看看。」黃敬之說。

任思宏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黃敬之同情地說:「趕不上報到的日子是沒辦法的事了,但這一夜還得睡覺才行。正好我那邊上鋪還空著,這位同志就上我那兒去睡吧。」

那個人感激地說:「那就太打擾您啦。」說著,從床下取出大背包就跟黃敬之走過去。徐振宇、任思宏也跟了過去,幫著整理上鋪上放著的東西。那個人放下大背包,塞在桌子下面,熱情地問黃教授:「您在哪兒任教?」

「我以前教過書,現在在楚江南山天文台工作。」

「黃教授是南山天文台台長,中國天文學會副會長。」徐振宇補充著。

「哦,您就是黃敬之教授!」那個人象有所發現似的,喜形於色。

黃敬之客氣地問:「你從事什麼工作呢?」

「我叫方雨田,是搞生物學的,專攻生物進化和人類起源問題,這幾年對環境污染與生態平衡問題也很感興趣。一直在上海生物研究所工作。」方雨田把話匣子一拉開,一肚子的話象滔滔江水那樣源源不斷:「這次,我剛剛在這一帶調查了葛洲壩大壩、三峽大壩對長江魚類回遊的影響。現在乘船到秭歸,再從那裡乘汽車趕到神農架,參加一次多學科綜合性的生物考察。」

「你的名字好熟悉呀,」任思宏沉思良久,忽然說,「我想起來啦!你寫過一篇《論工業化與生態平衡》的文章,是不是?」

「寫過,看來你也是研究這方面問題的咯!」方雨田以為又找到了一個同行,很是高興。

「不,我是搞考古的。」

「那你怎麼會去看那種論文呢?」

「瀏覽各種學科的書刊是我的業餘愛好。」

大家談得很投機。後來還是黃教授提醒道:「現在時間不早了,還是去睡一覺,明天早上再談吧。」

他們猶未盡興地回到各自的床位。

第二天早晨,黃敬之、方雨田、任思宏和徐振宇天一亮就站在游步甲板上,盡情地欣賞大自然的美好景色。「三峽號」氣墊船仍在向西行駛,日出後不多時,一座宏偉的攔江大壩屹立在前方,這就是在過去曾轟動一時的葛洲壩大壩。氣墊船通過三江二號船閘駛入壩上的水庫里,過了南津關,便進入西陵峽。此刻,兩岸重巒疊嶂,奇峰兀立。岸邊瘦石嶙峋,一些暗紅色的砂岩敞露著。它的紋理方向和水面構成各種不同的角度,向人們展示了在那些不可記憶的遙遠年代裡,大自然曾經顯示過的可怕力量。

「三峽號」在西陵峽江心航行,氣流衝擊水面而形成的一圈白色浪花隨波逐流,漸漸擴散開去。在浪花尚未波及的地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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