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篇 第四章

金剛引領眾弟兄,將二黑他爹一伙人在西北角打了一個落花流水,但終歸只是拳腳相加,並沒有打出傷殘。二黑他爹原本想找我尋仇,卻在關鍵時刻被馬四爺攪和了,還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頓群毆,又惹不起金剛,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得悻悻而歸,去醫院找正在看病的二黑去了。

回過頭來咱再說我和石榴,我們倆一路狂奔,沿著府署街向東跑,一口氣跑到了城廂禮堂。不久寶傑追了上來,剛才他趁亂逃了,原本沒有跑遠,怕那把「二人奪」最後落到二黑他爸手裡,還偷偷摸摸地把「二人奪」給順了出來,最後將他二伯的後三開到了遠處,他就在一邊遠遠地觀察著我們這邊的狀況,沒過一會兒,見我和石榴分開人群逃了出來,他就在後面跟著我和小石榴,一看見徹底沒人追上來,這才開車追我們,來到我和石榴跟前,打開車門叫我們倆趕緊上車。我和小石榴上了後三的車兜里,心想這回應該徹底安全了。寶傑一溜煙兒地往北門裡去,穿過北馬路一直開到了河北大街。

後來我想了想,寶傑之所以把「二人奪」偷著順出來,是怕這把刀落在二黑他爸手裡成為證據,這就充分印證了一句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每臨大事有靜氣,在這件事情上,寶傑有他怯懦、膽小的一面,但也正是因為他的臨陣脫逃,才使他有機會接應我和石榴跑路,所以嚴格意義上說寶傑既怕事,又能成事,性格使然,他必定成為不了衝鋒陷陣的主兒,但他可以在外圍處理很多事情。

寶傑的後三載著我和石榴到了河北大街,看看絕對安全了,寶傑就將車停在路邊,三個人湊在一起,商量著下一步怎麼辦。小石榴心細,就想著要查看一下我的傷口,口子不是很大,但很深,二黑這一軍刺是從我左胸上部靠近肩膀虎頭處捅進去的,一直捅到肩膀,軍刺三面都是血槽,所以傷口也是一個三角形的窟窿。血是流了不少,而且我覺得可能傷到肌腱了。此時一安分下來左胳膊已經抬不起來了,只要一抬胳膊傷口就流血。寶傑又咋呼開了:「這得趕緊看看去啊,我要不還找我姨哥去吧!」我趕忙攔住他:「快打住吧,這才多少日子,又找你姨哥去,拿麻煩人不當回事是嗎?什麼話也甭說了,你就送我和石榴去楊柳青吧!」寶傑用眼神詢問著石榴,小石榴咬著下嘴唇點點頭,我們仨就一路飛奔,拐過北營門大街駛上西青道的大馬路,去到楊柳青輕機廠,找我前面提到的「狗尾巴」——高偉!

不到一小時,寶傑的後三載著我和石榴風馳電掣般來到了楊柳青輕機廠。聯繫到狗尾巴,因為我們從小玩到大,我習慣叫他小尾巴。他把我們安排到他的單身職工宿舍,一進門看到他這屋裡的擺設,感覺好像已經不是他一個人住的意思了,就問他:「小尾巴,怎麼著,看你這屋裡的意思,怎麼跟新房似的,屁眼兒朝上了是嗎?」屁眼兒朝上什麼意思?這也是老天津衛的玩笑話,意思是結婚或有女朋友了。小尾巴回答道:「哪是結婚啦,咱跟誰結婚?我就是現在和小楊子住一塊兒啦。」

小楊子是小尾巴的同事,楊柳青當地人,以前小尾巴領著她去我家玩過,所以見過幾回面,一個挺老實巴交的女孩。我說:「那我把你們的窩給佔了,這多不好意思,你跟小楊子說我來了嗎?」小尾巴說:「我剛才就跟她說了,她一會兒去給咱們弄吃的,咱這麼多日子沒見面了,今兒個好好喝喝,這二位怎麼看著這麼面熟哪,你給我引薦引薦。」我說:「哎喲,你不提我還忘了,這都是住咱們一個門口的。這是寶傑,在紅房子一條住。這是小石榴,他在中營住,都是我過得著的弟兄。寶傑、石榴,這位就是我老和你們念叨的狗尾巴。」仨人一同裝模作樣地互相握了握手,還彼此跟真事兒似的說了聲:「往後你多照顧!」

坐在一起,我們幾個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了一會兒,天已經徹底黑了。小尾巴他對象小楊子從食堂小賣部買了一些酒菜和炒菜回來。一進門,小楊子非常熱情地招呼我們就座喝酒,她只是象徵性地扒拉一口飯,就和我們說:「你們先慢慢喝著,我在這兒你們哥兒幾個也放不開聊,我就不在這兒攪和你們了,我先回家,你們多吃飯少喝酒,我走了!」說完拿起包就往門外就。我一看趕緊說:「那就讓小尾巴送送你,尾巴先把杯撂下,你先去送楊子。」狗尾巴正喝到興頭上,不願撂杯,他對楊子說:「沒事兒,你自己走吧,我們哥兒幾個好多日子沒見想多聊會兒。」寶傑和小石榴也勸狗尾巴,他也就滿心不願意地站起身來,去送小楊子了。

見到小尾巴和楊子走後,我對寶傑和小石榴說:「看這意思狗尾巴和他對象,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咱們是往他這兒避難來的,一會兒你們誰也別說漏了,我自己感覺咱可能在這兒待不了多長時間,小尾巴這兒還真不是咱久留之地,他要還像以前那樣,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咱在這兒待多長時間都沒問題,可他現在和小楊子在一塊住,那咱再死皮賴臉在這兒住下去,可就不太合適了,你們說呢?」我詢問著他們倆。小石榴低頭不語,只顧著抽煙喝酒。寶傑也若有所思地說:「要不我今晚就不在這兒住了,不行我就連夜趕回去!」我說:「那也行,那你就少喝點酒,一會兒你走你的,不過你回到市裡,先別跟李斌他們念叨這事兒,石榴你嘛意思?」石榴說:「我嘛意思?我小石榴在有事兒臨頭,哪兒次爬過圍?我不走,我留下照顧你!」我問他:「那你家裡怎麼辦,你一宿不回家行嗎?」小石榴說:「行了行了,現在哪兒還管得了那麼多,你講話兒了,閻王爺肏小鬼——舒服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小石榴話裡有話,他是說給寶傑聽的,他看不慣寶傑臨陣脫逃,也是從心裡有點看不起他。其實我比石榴更了解寶傑,這貨能咋呼,能吹牛,外表也能把不知道他的人唬一氣,平常就是一嘴哥們兒義氣,但一到真格的事兒上就含糊了,因為我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所以不會跟他認真。小石榴則不然,在他的世界觀里,哥們兒弟兄誰有什麼事兒都得一起扛著,別看這小石榴小瘦麻稈兒似的,他自己是從來不惹事兒,天天就跟在我屁股後面,跟個碎催似的,但不管在學校、在外面只要我有什麼事兒,第一個沖在前面的必定就是他——小石榴!

估摸著小尾巴還得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我就對寶傑說:「你一會兒就走吧,你回去後抓緊時間打聽一下,二黑和他爸爸的情況,最好能知道二黑到底傷得怎麼樣了,二黑他爸和金剛的事兒怎麼了的。你有後三也方便,這幾天就來回多跑幾趟吧!石榴你在這兒,只能和我住今天這一宿,明天你坐53路公交車回去,你要想再來就得把家裡糊弄好了再來。你還別說,我身邊還真離不開你這塊料兒,你們看這樣行嗎?」寶傑讓小石榴嗆了幾句,也知道有點磨不開面子,就沒再言語,坐那兒只等小尾巴回來,和他道個別就走。而小石榴依舊是一臉不高興,這貨頭上有倆旋兒,老話兒說「一旋兒狠、倆旋兒擰」。擰種勁兒一上來,且緩不過來哪,只是他一時半會兒發泄不出來,得慢慢消化吸收,我不理他,隨他去吧!

又過了一會兒,小尾巴終於回來了。我們又一起連喝帶聊,在一起待了兩個來小時,酒足飯飽之後,寶傑和小尾巴告別要走。小尾巴象徵性地挽留了一下,一看寶傑去意已決,就把我和石榴的住處安排好,然後送寶傑回市裡。屋裡只剩下我和小石榴了,好歹洗洗,躺在了各自的床上。我本想再開導開導小石榴,讓他心胸開闊著點,但這一天的折騰,小石榴已經筋疲力盡了,再加上剛剛喝完酒,他頭一挨枕頭就睡著了。我卻怎麼也睡不著覺,渾身跟散了架一樣,腦子裡也亂七八糟地過電影,折騰著翻身,再不行坐起來抽煙,開燈對著鏡子看看傷口吧,衣服已經和傷口黏在一起了,我就拿著塊毛巾沾著水,一點一點地把已經凝固的血痂融化開,再一點點地將衣服和傷口分開,一眼看上去,傷口已經紅腫起來了,扯得整個左肩膀跟個饅頭似的隱隱發燙。我看見酒瓶里還有小半瓶酒,就躺在沙發里,一咬牙將那些剩酒一點一點倒在了傷口上,我靠!刺激啊!天旋地轉的刺激!我緊咬牙根,點上一根煙,狠狠吸了一口,渾身無力地倒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叫門,我想起身去開門,但是身子發沉,實在起不來了,就喊石榴去開門。小石榴睡迷糊了,睡眼惺忪地問我:「這是哪兒啊?」我有氣無力地說:「去開門去,可能是狗尾巴。」小石榴應了一聲,就去將門打開,果真是小尾巴兩口子。一進來就將倆人手裡的豆漿、煎餅果子和燒餅放在了桌子上,楊子和我倆打著招呼:「怎麼樣?睡得好嗎?夜裡不冷吧?我們廠哪兒都不行,就是暖氣燒得熱乎!」小石榴趕緊回答道:「還行,還行,倍兒暖和,我這一宿都沒起夜,呵呵!」小尾巴接過話茬兒來說:「那你倆就趕緊起吧,洗把臉吃早點,我們倆今天就不陪你們了,我們得上班去,你們要是想出去玩兒,等回頭我領著你們上鎮里,先吃早點!」我還沒言語,石榴就說:「行了,你們倆就甭管我們倆了,該上班就去上班去吧,我們倆能自己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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