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篇 第三章

在李斌那兒一個上午,我把自己以後要走幾步,怎麼走,如何報復二黑的思路都捋清楚了。中午李斌他們又都到了,一起吃過飯,我讓小石榴送我回家,至於回家之後,我是怎麼對付過去的,在此就不一一贅述了,反正我老爹沒輕饒我,好在看我身上有傷,他才沒下狠手。

自打我回到家,我就告訴了石榴,讓他在學校期間盯住二黑的活動規律。石榴經過這場事兒後,天天上學形單影隻,心裡也不免發虛,怕二黑找不到我拿他下手,所以隔三岔五逃學曠課,每天一有空就來找我或者寶傑。他為給自己壯膽,書包里天天帶著把家裡用的水果刀,只要他一來找我,我就轟他上學去。一來是不想讓他因為此事耽誤上課,因為我們這幾個人里石榴功課最好也最用功。二來我得用他掌握二黑的一舉一動,我好尋機出手。我則天天為自己準備傢伙,我老太爺以前留下過一把「二人奪」。所謂「二人奪」,那是以前有錢有勢的人為防身而做的一種內藏尖刀的拐杖,一般都是用很硬的、密度很大的檀木或棗木做成,平常看不見刀,在拐棍的下半截藏著。只要一動手,先拿拐棍打人,而被打者如果還手,肯定要搶奪拐棍,待到被打者抓住拐棍往自己這邊一搶,就會把拐棍的下半截從刀鞘中拔出,所以說這拐棍當時就是一把長柄尖刀,起名叫「二人奪」。我老太爺因為以前在唐山開礦,他這把「二人奪」的手柄,還是一個一頭尖、一頭鈍的榔頭造型。這玩意兒拿在手上,可進攻可防身,只是我老爹在「文革」時怕被抄家,將「二人奪」藏起來了,我必須得把這二人奪找出來,讓二黑給我祭刀!

等家裡人都上班去了,就我一個人在家,翻箱倒櫃找「二人奪」,找了大半天,終於在小廚房一個不起眼的牆角吊著的一捆不用的煙囪里,找到了這把「二人奪」。一層塑料布加一層油紙包裹著,打開以後烏紅色的拐杖桿泛著歲月滄桑的亮光,擰下刀鞘,整個刀呈三角三刃型,每面都帶血槽,用黃油漚著。擦去黃油,刀體呈現出陰沉的寒光。以前的人是能琢磨,拐棍里藏把這麼長、這麼尖的一把刀,防身綽綽有餘!現在只有一個問題,這「二人奪」整體太長了,一米左右,我不能這歲數就天天拄著拐棍出去吧,太顯眼了。再說也不好藏,萬一讓我老爹發現了,我又得挨上一頓暴打。要把它鋸開,我又有點捨不得,先放一邊再說吧。我把煙囪重新吊好,把現場打掃乾淨,不能露出一點痕迹,以免被我老爹發現。

轉眼又過了半個月,天津的秋末冬初,寒意襲人,寒風中總有一股鹹鹹的土腥味兒,讓人吸到肺里總覺得從里往外的冷。我已經在家休養得身強力壯,對二黑的報復計畫也已醞釀成熟,我躍躍欲試,一想到要讓二黑臣服於我腳下,心裡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興奮,尤其一看見藏在我床上鋪蓋下的「二人奪」,心裡又平添了幾分自信。這陣子,小石榴每天都來向我報告二黑的行蹤和情況。據他說,二黑的鐵杆哥兒們三龍,在那天讓我用拳頭痛擊面門時,因後腦勺與地面猛烈撞擊造成嚴重的腦震蕩後遺症,現在已經很少出門了。石榴說三龍現在幾乎走路走得動作大了都要嘔吐,天天早晨起床時且得緩勁兒,起急了就頭暈。看起來二黑的一條得力臂膀已經被我掰折了,而且現在天氣寒冷,9中門口二黑的小兄弟們也已經很少再有人和他一起混了,只還有兩三個人和他一起在學校門口晃蕩。我心說這是天賜良機,終於等來這一天了,現在不出手何時出手?不禁心中竊喜,二黑啊!你真是倒霉催的,你惹誰不行非得惹我這個渾不懍的主兒,9中門口以後你是別想待了,以後我要讓你在9中門口甚至在整個老城裡也得看我臉色,狂妄到頭即是毀滅。

我心中一直就盤算著,收拾二黑有幾個要素:我不黑他,我得明著辦他,不下黑手,不堵他走單,不往死里弄他,弄服他羞辱他才是我的目的,所以我得找人多時下手,最好就在校門口放學的時候,我要讓他跪在我面前徹底俯首稱臣!

這一天終於到了,依稀記得是星期二,學校下午沒課,我一早起來就開始做著準備,換下棉褲、棉衣,身上穿得少點利落點,換上一雙回力球鞋,把跑路該帶的衣服和用品放進一個旅行包里,看看錶十點半了,提著「二人奪」穿上一件軍大衣,把旅行包往後衣架上一夾,騎車奔南門裡而去。

南門裡小學旁邊有一間開間很小的小酒館,每天只供應白酒、啤酒,和一些下酒的小菜,不供應主食和飯菜,出出進進的都是一些蹬三輪做苦力的老酒痞和老酒鬼。這小酒館離9中門口大約有六七十米的樣子,我把自行車停在小酒館門前,把軍大衣脫下又披在身上,拄著「二人奪」一瘸一拐地走進酒館。您要問我為什麼腿還瘸?其實這裡有我的心機,一來裝瘸我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拄著「二人奪」上街,讓人們認為我是個瘸腿,誰也不會懷疑我手裡的拐棍是捅人的傢伙,二來我出現在二黑面前時,我若瘸腿拄拐他准以為我是那天打架時把腿傷了,這樣就起到了麻痹二黑的作用。進了酒館我要了一杯白瓷罐白酒、一小碟老虎豆、一小碟素什錦,一邊喝一邊等小石榴。我提前一天就已經安排好了,告訴石榴:「今天只要二黑一露面,你趕緊到小酒館找我給我通風報信!」

白酒剛喝了幾口,小石榴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了,一進門這貨先把我那杯酒的浮根兒一仰脖給喝下去了,這才說:「來啦!來啦!」我問:「幾個人?都有誰?」石榴說:「一共四個人,我就認識二黑,另外三個也面熟,但不認識!」我點了點頭:「好嘞!你趕緊走吧。」石榴說:「別呀!我跟你一塊過去,他們人多,你一個人弄不好得吃虧。」我說:「你走你的,我告訴你這就是我和二黑倆人的事兒,你去了也沒用,甭跟著瞎摻和。」小石榴一百個不樂意,可也沒說什麼,等他扭頭出去,我又找服務員要了一杯白瓷罐,一仰脖一口喝下去,一步一晃直奔9中校門,有分交「懲二黑,9中門前立威;急跑路,楊柳青里藏名」!

迎著放學的人流,我瘸而堅定地走著,碰到幾個同班同學,他們都用很詫異的眼光看著我。有幾個還要從馬路對面過來和我說話,我用眼神制止了他們,也有的同學看出來有事兒,又扭頭跟了回來。我心說:跟著就跟著吧,這樣最好,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我走到二黑站點兒的衚衕口,他正倆眼賊兮兮地踅摸著找誰下手,那幾個烏合之眾也一起嘻嘻哈哈逞能耐露臉,根本沒注意我已經從他們側面向他們逼近了。終於我覺得二黑看見我了,我就越發瘸了。走到二黑跟前,我一腿長一腿短地斜楞著身子站在他面前。看得出二黑也被我這瘸腿給蒙住了,臉上也一臉驚訝的樣子,他此時可能也在琢磨「那天我也沒砸他腿呀,怎麼他腿還瘸了呢」?

我站在二黑面前看著他那張黑而多癬的臉,從氣勢上他就已經輸了一半,一是他太意外,二是二黑個頭矮,比我矮半頭,臉對臉地站他面前他就得仰視我。我用眼神和他對峙著,我可以想像出,我當時的眼神一定很具殺傷力。這是一種心理的較量,時間不會太長,也就五六秒的工夫。二黑終於露出了怯意,他先低頭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在他掏煙時,我警惕地握緊了「二人奪」,提防著他掏出什麼短小的傢伙來。二黑自己先點上一根煙,又遞給我一根。我一擺手把他遞煙的手撥開,腦袋一歪,又用眼睛盯著他。二黑狠嘬一口煙,開口說道:「你還真敢再露面,怎麼的,你這腿怎麼瘸了?是那天弄的嗎?」我說:「我可聽說啦,這些日子你一直找我是嗎?」二黑說:「你聽說啦?我就得找你啊,你知道你把三龍弄廢了嗎?這事兒還能完嗎?你不說出個道道兒來,不可能完!」我沒答話,把臉扭到一旁,心想接下來必定是一場血雨腥風!

在我扭頭的時候,我用餘光看到放學的同學已經圍上來不少了,好吧,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辦他的時辰到了。我這才開口:「二黑,我既然今天來找你,就是打算今天咱倆有一個了結,三龍有個好歹我以後自有交代,今天就是你和我的事兒,告訴你這幾塊廢料都閃一邊去,咱倆提前說好了,一誰都不報官,二咱倆誰把誰弄成什麼樣,咱都自己扛著,三咱倆一個對一個單練,甭去找這個叫那個,你在9中門口也有一號,你我今天在9中門口擺場漂亮事兒,別讓家門口子的老的少的看不起咱,怎麼著,你什麼意思?」我在說這幾句話時,故意把嗓門兒放高,好讓周圍的人都聽清楚,也就是我故意地將二黑一軍。二黑在這種場合下,肯定不能栽跟頭,他也把嗓門兒提高几度,叫道:「行啊!今天咱倆單剃!」我心裡暗喜,二黑正在一步一步地按我設計好的路線走著,我回頭大喊一聲:「哥兒幾個都往後閃閃,給我們哥兒倆讓開場子,別一會兒濺一身血!」我後退一步對二黑說:「怎麼著,來吧,我估摸著你肯定帶傢伙了,亮亮吧,你那天不是帶著一把跟火筷子一樣的軍刺嗎?怎麼那天不敢捅我?今天你不捅我,我也肯定得捅你,咱倆誰先來?」

二黑把手裡的煙往地上一扔,吐著一口煙說:「那咱就一塊兒吧!」說話就回手往後腰裡伸去,瞬間從腰裡掏出了那把軍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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