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致愛 第十四節

藍魚確實沒有說謊。

我們的永歡姑娘只拿了一把九厥提供的銼指甲的小刀,就把那隻肥碩的大個子解決掉了。

當它龐大的身軀被小銼刀刺中了屁股時,整個人像被放了氣的氣球一樣,在湖水上亂竄了好一會兒,才在半空中「轟」的一下炸開,黑色的液體從它癟掉的肚子里散落得到處都是。

在大個子消失的瞬間,又一次走到湖水前的定言,突然停住了腳步,再一看,懷中的枯骨已然成了一縷青煙,飄然而逝。

他愣了許久,才倒吸了一口涼氣,從一場深重的噩夢中抽身而出,連迷濛的雙眸也漸漸恢複了神采。

他喊出的第一個名字,自然是葵顏。

本來就易動感情的葵顏,眼見分別了那麼久的好兄弟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嘩」的一下湧出了眼淚,一把抱住定言使勁捶,一句話也說不出。

「好了,野山參,再捶我就死了。」定言用力推開他,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多少年了!你這個混蛋怎麼就不跟我聯繫呢?」葵顏忍不住再捶了他一拳,「你若找我,事情……」

「就算找了你,你也結不了我的結。」定言打斷他,搖頭一笑,「我千方百計要避開的東西,始終還是避不開。你看,連我們這樣的曾經的神,也不能逃過命運的調戲。」

「有了情腺之後,懂得開玩笑了?!」葵顏仔細看了看他的左眼,確實再無任何傷痕。

「兄弟情能不能以後再抒發?」我心急火燎地站到他們中間,戳著定言的心口狠狠道,「別忘了,天一亮,我們又會陷入同樣的考驗。定言,你這樣的狀態,很可能又會陷入新的循環。難道要我們天天守著你,替你解決等著進食的『夥伴』嗎?」

「這位母夜叉是?」定言大量我幾眼,「似乎有些妖氣?抱歉我已對『氣』不太敏感。」

我二話不說,抬起穿著高跟鞋的腳,狠狠踩了他一腳:「對痛你應該很敏感哈?!」

定言微微皺眉,說:「女子不宜如此粗暴。」

敖熾這廝居然在旁邊偷笑……第二腳給了他,疼得他吱哇亂叫。

「哎呀,這位是不停的樹妖老闆娘,多虧了她幫忙,我們才找到這個地方,尋到了你!」葵顏忙上前調停,「這位是她的夫君,東海龍王的嫡孫,那位好像是天界的釀酒仙官……」

「這個……」定言打斷他,目光投向了被九厥用一根細繩子牢牢套住了脖子的、只有一隻小狗那麼大的、一路都在齜牙咧嘴的、還轉著圈兒地想咬掉繩子的黑毛野豬,它的背上,還挨個騎著五個一模一樣的長腿的人臉小藍魚。

我乾的。

當阿松一次又一次試圖用各種極端的話來激怒我們時,我確實也怒了。

可我沒失去理智,我不會殺了她,雖然她很渴望我們這樣做。

她修行不低,可在不停軍團的面前,還是不堪一擊,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只中隨便哪個,都有拿走她性命的能力。她抖落出自己的全部罪行,不是因為被我們逼得走投無路,而是想將我們的憤怒撩撥到極致,最好能替天行道一掌劈死她。

我才不會上當呢。

「成功暗算了定言,成功幫助無數痴情人士得償所願,你覺得,你的人生圓滿了嗎?」剛才,我在她歇斯底里的謾罵中,問了這個問題。

「當然!」她的獠牙在閃光,笑聲很豪放,「我已死而無憾。」

「真正的圓滿,當然是死而無憾。」我笑笑,「可你,只是生無可戀。」

阿松的笑,戛然而止,我的話,可能是另一支箭,毫不留情地戳中了她已經很破爛的心臟。

「也許定言當年對你太過嚴厲。」我走到她面前,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可是,他!沒!有!錯!」

「你!」阿松「轟」的一下朝我張開血盆大口,「我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隨隨便便就幸福著,然後使勁蔑視他人傷痛的偽君子!」

我伸手擋住準備對她不客氣地敖熾:「我要活口。」

「扭曲之極,必是禍害。」敖熾提醒我。

「你也禍害過玳州人民。」

「我……你不也禍害過無數登山者!」

「對啊,我們現在不也好好的。」

「……」

阿松被我們的對話搞得更焦躁了,她不想我們放過她,我們應該像她憎恨我們一樣憎恨她,然後痛痛快快一掌劈死她。終於,瀕臨崩潰的她,乾脆騰起四蹄,使出渾身力氣朝我衝過來,獠牙如刀,對準了我的胸膛。

「誰都不許動手!」飛身躲開的同時我大喊一聲,這種情況下,在場的四位男士不論誰出手,阿松都會毫無懸念地變成一頭死豬。那可不行,落到我手裡,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我朝不遠處的一棵大樹飛奔而去,發了瘋的阿鬆緊追不放,我突然停下,背靠樹榦,看著那張兇狠猙獰殺紅了眼的野豬臉離我越來越近,迅速掐好時間距離,在她的獠牙離我的衣裳只有0.01公分的時候,我騰空而起,她撲了個空,一頭撞上來,獠牙深深插進了粗壯無比的樹榦,轟隆巨響中,落葉簌簌而下,老樹與野豬一起朝地上倒去。

半空中的我瞅準時機,將早已握在手中的一隻平安鐲以我所能調動的最高靈力,打入了阿松的天靈蓋頓時,各種顏色的光斑從她的每寸皮肉下滲透出來,她深黑的身體瞬間變得像玻璃一樣透明,像個五萬瓦的燈泡似的,照亮四周每一寸地方。

眨眼工夫,靈光消散,現場只剩一隻小尖牙插在樹榦上拔不下來的哼哼唧唧用力掙扎的小野豬。

一直戴在腕上的足金平安鐲,不止是裝飾品,為防萬一,敖熾在鐲子里嵌了一枚細如牛毛柔若柳枝的「火鱗針」,那是他從東海龍王的保險箱里摸出來的寶貝,被它刺中的妖物,不論強弱,修行瞬間盡廢,但可保性命無虞。只不過,一路上我一直沒有用它的機會,何況,我壓根兒也不想用。同生為妖,我深知修行之難之苦,若非萬不得已,我很不願意拿它去制服同類。

但這次,我的心很簡單明白地跟我說,阿松需要一次徹底的「重來」。

雖然我不曾親眼看到當年山頂上那一幕,但每每想到那個對著想像中的月老像虔誠叩拜的丑姑娘,我就無法痛下殺手。

把阿松從樹上拔出來之後,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太惡毒了!」

挺好的,堅硬如針的毛髮變成了柔軟的絨毛,連聲音都變得奶聲奶氣,特別好欺負的樣子。

所以我肯定不放過欺負它的機會,把那五個藍魚全放到它背上,讓它也發揮一下正面作用,要不是它太小,我就自己跳上去了……

定言把目光從憤怒的小野豬身上轉回來,問我:「你廢了它的修行?」

「殺了它太容易。我更喜歡慢慢折磨這個壞脾氣的小怪物。」我聳聳肩。

「你很兇猛。」定言微笑,「可你沒有戾氣。作為妖,這很不容易。」

「你身為月老,卻落到這般地步,也很不容易。」我實話實說。

這時,甲乙悶悶地開了口:「離天亮不是很遠了,與其互講廢話,不如想想如何出去,或者做好紮根於此的打算。」

我抬頭看天,繁星仍在,在看看時間,顯示是凌晨三點半。燼彎的時間,基本與外界同步。也就是說,再過幾個鐘頭,我又要被這裡的原始力量送到無望海的洞穴里……這個感覺太差了,就算我次次都能清醒過來,可總是這麼循環往複,我也會成神經病的!

那頭,敖熾已經抓起兩隻藍魚,惡狠狠地問:「這是你們的地盤,說到底你們才是這裡的鑄造者,怎麼可能不知道出去的方法!再不說我就解剖你們!」

「不要殺我們啊!」藍魚們用力搖著魚鰭,「我們只是死去藍鮫的靈魂化成的精靈,對曾經的記憶基本是零啊。所以燼彎到底有沒有出路,我們完全不知道。」

九厥也拿出絕對的耐心與溫和,拉著永歡冰涼的手說:「不管事實令我們多麼難以接受,但我們現在必須把過去的事放一放,你仔細想一想,你的族人有沒有跟你提過關於燼彎的事,哪怕只是一點點細節?」

永歡獃獃地搖頭:「阿爹從未對我提起過這個東西。端午也沒有說過。」

「你再仔細想一想!」葵顏上前,握住永歡的肩膀,「如今,你是唯一一個活著的藍鮫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永歡只知道搖頭。

「我是第一次,你們是第二次,而她是第三次。」甲乙突然開口,指著自己和我們,然後看定永歡,「燼彎一天只能使用兩次,她卻能出現在這裡,大個子的力量如此強大,卻能被她輕易擊潰,而她出現在九厥身邊時,並不像我們那樣陷入過去的場景,這說明藍鮫對燼彎是免疫的。」他頓了頓,指著永歡,「她能進來,就能出去!」

「她能出去又如何?我們還是在這裡。」我承認甲乙的推測很有道理,但這次跟我們身陷城池時不一樣,當初有白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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