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講 父子宰相 三、翁氏父子

翁心存、翁同龢父子,江蘇常熟(今常熟市)人,就是人們盡知的《沙家浜》故事發生的地方。翁家是常熟書香門第。翁氏一門,兩朝宰相,兩代帝師,兩位狀元,兄弟巡撫,三子公卿,四世翰林。翁氏家族有什麼特點呢?

耕讀之家。翁家有一副對聯:上聯是綿世澤莫如為善,下聯是振家聲還是讀書。上聯說的是做人,下聯說的是修身。

翁心存(1791—1862年),出身耕讀之家。父親翁咸封家境貧寒,節衣縮食,勤苦讀書,中乾隆舉人,為海州(今連雲港市)學正(教育局長)。心存用功讀書,考中進士。但是,翁心存痛失狀元:宰相英和主試,定江蘇翁心存為一甲一名,但另一人提議定為廣東人,英不同意。在關鍵時刻,英身體不適,請同仁完卷,竟將翁卷放在一邊,於是翁心存失去狀元。(英和《恩福堂筆記》)而其子同龢、孫曾源為狀元。史稱:「郁之愈久,發之愈光。」(陳康祺《郎潛紀聞初筆》卷六)後在上書房,做皇子老師。翁心存為皇六子恭親王奕的老師,這是他後來仕途宏達的關鍵。他是道光、咸豐兩朝重臣,官階逐步高升——由順天府尹,歷官工、刑、兵、吏、戶五個部的尚書,翰林院掌院學士、協辦大學士、體仁閣大學士。翁心存在朝與肅順(後為咸豐帝顧命大臣)同官,但二人不和。肅順等興起戶部大獄,差點要了他的命,先議降五級,後革職留任。咸豐帝死,同治帝立,恭親王奕?輔政,他得到起用。不久,病死。有《知止齋日記》(手稿)藏國家圖書館。他的夫人許氏「通詩、易,五經大義,尤好觀史」。(翁同龢《先母事略》)不僅教子讀書,還教子做人,家訓是:「行好事,做好人。」

幸為帝師。翁同龢(1830—1904年),上有兩個哥哥:長兄同書,進士,官安徽巡撫;次兄同爵,官湖北巡撫,署湖廣總督。同龢出生在北京,自幼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他在常熟讀書,春天虞山百花盛開,卻不出書房一步;夏天酷熱蚊子叮咬,他在几案下放個大瓮,把腳泡在瓮里——既消暑又防蚊;冬天,手持銅爐,誦讀不輟。同龢26歲中狀元。先後任同治帝、光緒帝的老師。曾任都察院左都御使,刑部、工部和戶部的尚書,體仁閣大學士、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大臣。光緒帝「每事必問同龢,眷倚尤重」。(《清史稿·翁同龢傳》卷四百三十六)他在刑部任職時,處理「楊乃武與小白菜案」。此案先經省、府、縣三級,七審七結,但浙江官員三十多人聯名上告,慈禧太后命重審。翁同龢親自訪查,查閱案卷,反覆議商,奏報慈禧,此案三年,最後平反。翁同龢在中法、中日之戰的主戰與主和,在戊戌變法中的態度,學界有不同聲音。在戊戌政變後,光緒帝被囚禁,翁同龢被革職——「著即行革職,永不敘用,交地方官,嚴加管束」。(《清德宗實錄》卷四百三十二)

晚年悲涼。翁同龢生命的最後10年,不是回家頤養天年,而是待罪惶恐度日。行動受到監視與限制,還要到縣衙去「聽訓」。他隨時等待慈禧太后一不高興,或懿旨自裁,或抄家問罪。他為表現不問政治,不與友朋往來——「燈市繁華常避影,酒場熱鬧早抽身」。他還在家鄉常熟西山祖墓旁蓋一座屋宇,名「瓶廬」,寓意是「守口如瓶」,結廬隱居。院中設置正方形石板一塊,重大節日在石板上遙向北京紫禁城叩頭。晚上也不安寧,常「中夜驚起」,「夢聞霹靂」。過著「與魚鳥相親」、「寂寞似孤僧」的生活。翁同龢在家做了兩件事:一是購買一口快刀,二是屋旁挖一眼井,準備隨時以刀自裁或投井自盡。

《左傳》說:「君以此始,必以此終。」翁心存、翁同龢父子的升遷,因為他們是帝王之師——恭親王、同治帝、光緒帝的老師;光緒帝被慈禧太后幽禁,翁同龢自然也跟著革職還鄉。不過,翁同龢給慈安和慈禧兩宮太后講過課,所以慈禧最後給他留了一條活路,沒有賜他自裁。他在江蘇常熟的故居,名「綵衣堂」,保存尚好,今為翁同龢紀念館。

給人點燃一盞善燈,為己留下一縷光明。翁同龢愛才、重才、惜才、舉才。翁同龢識拔張謇,終成狀元,是清代科舉史上的一段佳話。當年張謇科舉考試,屢試不中,失去信心,經濟拮据,改從實業,放棄科舉。翁同龢不僅給予經濟支持,而且予以精神鼓勵。光緒十一年(1885年)張謇赴北京應順天鄉試,翁為主考官。試前,翁親到張住處東單牌樓關帝廟探訪,考試後親閱張的試卷,錄為舉人第二名。光緒二十年(1894年),42歲的張謇最後一次赴京參加會試,中貢士第十名。殿試時,翁命收卷官等候張交卷,直送他手裡。翁親閱張謇試卷,評語為「文氣甚老,字亦雅,非常手也」。次日評定前十名次序,相傳翁將張謇試卷放在最上面,又向帝力薦,光緒帝欽定,張謇中本恩科狀元。後翁同龢落魄回鄉,想結廬隱居,但無錢構築。張謇仗義而為,給予資助,得以建成。另一門生是張元濟,光緒十八年(1892年)進士,後為商務印書館負責人。張元濟主持涵芬樓影印出版《瓶廬叢稿》和《翁文恭公日記》,今有中華書局《翁同龢日記》點校本,使翁同龢著述得以廣為傳播。

由上,張英和張廷玉,劉統勛和劉墉,翁心存和翁同龢三對父子,能夠成為父子宰相,其原因何在,其借鑒何在?

第一,他們多處於政局穩定、崇尚文化的時代,又都有南書房、上書房的經歷,既接近皇權核心,又為接班皇子的恩師。

第二,他們多生於文化發達、書香濃郁的地域。在明清時期,全國每縣平均出進士30餘人,其中山東諸城(現為縣級市)有131位進士,安徽桐城(現為縣級市)據市圖書館吳青館長統計有236位進士、1位狀元,江蘇常熟(現為縣級市)據市圖書館包岐峰館長統計則有395位進士、6位狀元。可見,一個書香城市,對於一個青年、一個學子的成才有多麼重要!

第三,他們多長於重視積善、洋溢書香的家庭。張英一門,有24位進士(桐城博物館張澤國館長提供數據);翁家先後有11位進士、2位狀元、1位探花(翁同龢紀念館王忠良館長提供數據)。他們都有一個清雅的書香家庭:「入我室皆端人正士,升此堂多古畫奇書。」

第四,他們多善於以史為鏡、修鍊官場的智慧。大學士不僅能決疑定計,而且能慎密通敏——「勝此任者,非以其慎密,則以其通敏。慎密則不泄,通敏則不滯,不滯不泄,樞機之責盡矣」。他們都律己自戒,以史為鏡:「事君篤而不顯,與人共而不驕,勢避其所爭,功藏於無名,事止於能去,言刪其無用,以守獨避人,以清費廉取。」(《清史稿·孫嘉淦傳》卷三百三)

總之,張英與張廷玉,劉統勛與劉墉,翁心存與翁同龢,其成功的一面,還是那句古訓:「幾百年人家無非積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讀書。」所以,多積善事,勤奮讀書,是他們人生成功的共因;花開必謝,富久生驕,是他們後世衰敗的同果。

一般說來,高官顯宦,富商大賈,不過三代。劉統勛三代,翁心存四代,張英六代——「以科第世其家,四世皆為講官」,這算是特例。內閣大堂是大學士個人浮沉和家族興衰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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