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導彈用光了,我讓程小柱把發射器扛回坑道里去,自己獨自拎著衝鋒槍從另外一條甬道出口爬進陣地表面的塹壕里。

陣地上的能見度現在仍然很差,到處飄散著灰黑的硝煙,雙方的遠程火力都在傾盡全力打擊對方的後方縱深。從天空到地面,整個戰場都陷入瘋狂的混戰之中。

雖然這會兒不見鬼子直升機的火力壓制,但剛才敵人坦克已突破防線,幾經爭奪也沒把敵人攆回去。

更多的戰車投入戰鬥,突前的幾輛敵人坦克快衝上山頂了,正在到處碾壓開火!

步兵的弟兄們都在拿命死抗,陣地似乎隨時會被突破。

我開始在陣地上爬行搜索沒有引爆的反坦克雷,找了半天都沒有發現,還差點被鬼子坦克碾死。連滾帶爬一頭扎進一段塹壕里,再站起來的時候我已經成了個泥人。

敵人在我們這一段交戰地域擁有絕對的火力和機動優勢,我們步兵在少量的迫擊炮支援下艱苦地抵抗著敵人的反覆衝擊。僅僅在我們連陣地正面就有敵人超過二十輛裝甲戰鬥車輛組成的突擊梯隊在圍剿我們。這根本就不是敵人作戰的歷史風格。

一個士兵突然從坑道掩體出口處站起來,瞄都沒瞄就向不遠處一輛正在機動的鬼子坦克發射了一枚火箭彈,然後以比剛才更快的速度鑽進坑道,連頭都沒有回。

「操!偏了!渾蛋!」

我蹲在塹壕里抬頭看到這一幕後咧開嘴就罵。真是膽小,這麼打,十有八九沒戰果,還白白浪費寶貴的彈藥。

這時候,一連串大口徑炮彈落在陣地上,是從我們陣地的背後打來的,我看到我們連許多步兵紛紛跳進坑道和掩蔽體。那些坦克可沒有坑道可跳,而且敵人的步兵已經剩得不多了。

連長帶頭又衝上陣地了,趁著我軍後方重炮部隊的遮蔽炮擊,領著十幾個戰士撲向鬼子坦克。

沒有步兵戰車和航空兵掩護,敵人坦克喪失了單獨作戰的勇氣,在山坡上扭動著高速撤退。

幾分鐘後我們營陣地恢複了短暫的平靜,只是山坡上多了三輛坦克殘骸。

回到坑道集結地後我才知道連隊的情況已經非常糟糕。

「咱們排沒負傷的還有十個,另外還有兩個輕傷,一個重傷。」

老柳大口地喘著氣,頭盔被他扔在一邊。他的右肩膀上纏著繃帶,顯然沒有把自己算作傷員,因為旁邊地上坐著的黃彪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衛生員正在給另一個小腿上還在滲著鮮血的傷員包紮。

所有的人都是渾身泥漿。

「火箭彈還有兩發,沒有反坦克感應雷。」黃彪嘆口氣補充道。

坑道里一片沉寂,郭永靠著牆壁一聲不吭地擦拭著自動步槍,程小柱在旁邊幫另外一個二班的戰士修理皮帶。

徐少波。三班就剩徐少波光桿班長,他的情緒十分低沉,坐在地上往彈匣里壓子彈。

黃彪費力地在喝水,舉著水壺的右手不停地抽搐顫抖。看來,剛才敵人瘋狂的一輪進攻幾乎耗盡了他的精力。

外面敵人又開始沒完沒了的炮擊,繼續挨個摧毀被他們合成孔徑雷達捕獲的戰場目標。

昏暗的坑道里回蕩著炮彈落地的爆炸聲,老柳抬起頭聽了一會兒後走到我的身邊坐下來靠著我說道:「咱們連已經大半傷亡,一排情況最糟糕,現在就剩四個。還有,郝參謀陣亡了!再沒有電磁壓制了。照這個樣子打,咱們連挺不過今天。」

「怎麼回事?郝參謀怎麼會陣亡?」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忍不住大聲問了句。

旁邊的戰士們全都轉過頭來看著我。

「上表面陣地犧牲的。」

老柳應道。

「小陳,當時情況是咋樣的?講詳細些。」

老柳推了把還在給傷員包紮的衛生員。

「干擾機架在二排,指導員嫌咱們的干擾機影響連排無線通信,把它給關了。就那一會兒工夫鬼子呼啦全上來了。郝參謀當時在一排陣地,等他趕過去時鬼子已經突進二排陣地。排長看情況危險組織衝鋒,把郝參謀也帶上表面陣地。結果,結果被鬼子炮彈……我當時在二排陣地幫忙救護,人抬下來時就不行了。」衛生員結結巴巴地講述當時的情景。

「他娘的!」

郭永咣的一聲把鋼盔摔在地上,原本就惡形惡相的臉龐愈發地猙獰。

「旁邊一連怎樣?」我問道。

「比我們情況好多了!還有七八十個人。我們和一連結合部是二排防守的,剛才被敵人突破的時候還是得到一連預備隊支援才挺過來的。連長臉都綠了,在連部和指導員吵起來。」

老柳疲憊地搓揉著太陽穴。

「鬼子的炮火也太兇猛了,咱們全軍大演習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經歷過。奶奶的,真是靠鋼鐵打天下的軍隊,難怪幾十年來打遍全球。」

郭永搖著光頭嘆息道。

「現在才中午一點,離天黑還有至少六個小時,還有一個漫長的夜晚。得想辦法!」我自言自語道。

「老柳,我們倒打火力點還剩幾個?」我接著問道。

「那兩個還在!」老柳粗聲粗氣地回答。

「郭永,要不你帶上兩個人到一連看看他們有沒有感應雷富餘,爭取弄幾個來。」

我對郭永下令道。

「對了,看看他們還有沒有反坦克火箭彈。」

老柳朝郭永的背影加了一句。

「黃彪,還能戰鬥嗎?不行就先撤下去。」

我走到黃彪旁邊問道。

「排副,我沒問題。」

黃彪吐口氣,挺直胸膛應了一聲。

老柳站起身來,把身上已經破了幾個大口子滿是泥漿的迷彩服扒下來,黝黑壯實的胸膛裸露著。他提起一挺機槍,把彈鏈纏在肩膀上。

「走,我們一起看看陣地。老衛,我們不能再讓敵人那麼輕易地衝進陣地,這樣我們的傷亡太大。我看,咱們必須在敵人靠上來之前就開始遲滯敵人。」

老柳轉身對我說道。

「那怎麼打?」黃彪疑惑地問道。

「先打步兵戰車。現在人手不夠,用纏鬥已經沒有優勢。大家分一下工,一隊負責吸引敵人坦克,另一隊負責用火箭筒干鬼子步兵戰車,那玩意兒不經敲。」老柳說道。

儘管單靠這些裝備單薄的步兵不可能在敵人今天這樣的持續攻擊下堅持到天黑,但我們還是要傾盡全力。

「那我和黃彪負責吸引坦克。」我說道。

「排長,敵人今天的進攻有點奇怪。他們應該投入步兵進攻我們的陣地,充分利用自己手頭上火力密度的優勢殲滅我們的有生力量。怎麼今天他們擺出一副不要命的死纏爛打的陣勢,而且直升機也玩命地往上壓。他們是不是真的以為這裡是咱們裝甲部隊主力阻擊陣地?」

黃彪在一旁說道。

「連長來了!」一個戰士在黑暗中喊道。

連長已經疲憊不堪,拉得老長的臉上滿是硝煙油子。看來剛才的戰鬥讓他非常窩火。

連長拉著老柳和我檢查一下我們排的剩餘戰鬥力和陣地。連隊幾個排的坑道表面陣地已經全毀,整片丘陵地帶被這兩天激烈的戰火摧殘得完全失去原貌,原來設置在各個角落的模擬器材被炮火轟成殘片。大批坑道出口的掩體部分已經坍塌,原來密布的樹木也在反覆的轟炸中與褐紅的土壤一樣變成齏粉泥漿。

轉一圈後我們幾個軍官回到陰暗的坑道集結休息室,我們排只留下黃彪指揮警戒。趁鬼子新的一輪進攻還沒有開始,班排長都被緊急召集在一起。

指導員沉默片刻開始發言道:「同志們,今天大家表現很出色,擊毀了大量鬼子坦克和裝甲戰車,有效地消耗了敵人的裝甲突擊力量。師部對我們前沿陣地的指戰員們予以高度的表揚,並要求大家繼續努力,牢牢地牽制住敵人。」

「可是,指導員,照這樣打我們的陣地恐怕堅持不到天黑。」

徐少波有了些精神,坐起問道。幾個班排長也開始點頭附和。

「是,我知道大家非常艱苦。敵人如果再來兩次上午這種規模的進攻,難保我們團的陣地不被突破。現在敵人實施全面電磁壓制,我們與團部的光纖線路已被炸斷,只能靠野戰電話線聯繫。不過,有個消息可以向大家通報。」

連長環視一周,接著說道:「上午接到戰報通告,我們江北的戰略突擊部隊第二梯隊已經在昨天晚上開始渡江,正在兼程向我們這一帶陣地馳援。」

坑道里的氣氛稍微活躍一些,連長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後接著說道:「西南方面軍的支援部隊已經橫向運動了一百多公里,前鋒部隊和我們南線的阻擊部隊在兩天前會合後就一直在共同構築縱深防線。敵人從南面突圍或解圍的可能性非常小了。現在他們可能已經把打通撤退通道的寶押到突破我們師駐守的這一帶防線上。你們也許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們前指的電子對抗部隊在我們師縱深陣地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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