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敢情寇英傑並不曾在房裡面,一直就坐在廊道的正樑上。

戰丕芝驚嚇之中,卻不禁暗中為自己慶幸,慶幸自己上來謹慎,不曾像江天右那般冒失,如果是由那邊翻上來,可就保不住現身在對方視覺之下了,這麼一來,她越加地掩飾在屏風之後一動也不敢動。

江天右似乎已發覺出不對。他身子進得快,出得更快,一進一出有如浪打礁岩,身形一經閃出,毫不遲移地即向廊外撲出。

只是卻有人遠較他更要快上一步,面前白影一閃,寇英傑已迎面站在了他身前。江天右乍然一驚之下,嘴裡怪叫一聲,右手一振,已把手上飛索擲了出去。

這種打法,顯然不見於中原武林。

原來江氏兄弟自幼生長苗族,在拜師習技之前,先已練就了一身穿枝踏葉的輕身功夫,尤精於野苗的飛索套物之技。所謂飛索套物,乃是以苗族所生長的一種「韌藤」,以之浸泡藥物之後,收縮為小指粗細,其質強韌如鋼,以之飛縛虎豹狼熊,一經套中休得掙開,端視飛索人之手勁,可以生殺虎豹,由於這類藤索其韌性似精鋼,尋常刀劍休想傷其分毫,是以用之臨陣對敵,便為極具功力的厲害兵刃。

江氏兄弟飛索之技,當得上一方之冠,由於二人腕力奇大,曾有過生殺蠻熊經歷,以之對人,更是不在話下。這條飛索一經出手,倏地暴長數丈,頂頭部位形成半丈方圓的一個套圈,陡地向著寇英傑頭頸上套落下來,一出一落,既快又准。

寇英傑冷笑一聲,卻只把一雙充滿了怒光的精湛眸子,註定在對方身上,面對著對方飛索落頭之下,他甚至於連手都不抬動一下。也正因為如此,才能顯現出他的不可侵犯之神聖風範。

那條形若長蛇的巨索,原是認定著寇英傑頭部落下,就在距離著對方頭頂不及半尺左右之處,忽似遭遇到了一層無形的障礙。眼看著那條飛索一經觸及,霍地凌空彈跳而起,數丈長藤上起了一陣波浪跳動。

江天右眼明手快,乍然一驚之下,手中長藤霍地向後一縮,第二次掄出。這一次,他改索為鞭,長藤上帶出了一陣子急嘯之聲,改向寇英傑下半截身上猛抽了過去。

江天右懼於對方奇異的護體功力,特意在鞭身上加諸了真力,這一鞭之力足有斷樹之威,也能破人一身橫練之功。「看打!」長鞭纏在了寇英傑的雙腿上,看上去的確是抽得結結實實。江天右力貫右臂,霍地向後一扯,叱了聲:「躺下!」

孰知一扯之下,聽得嗡的一聲,那條韌若精鋼的藤索扯得筆直,對方寇英傑的身子,卻是挺立如昔,休說沒有躺下,簡直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江天右這一驚,由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右手擲處,長藤就像是一條凌空飛起的怒蛇,脫手直出,但見其由空飛落直下,一陣響聲里,已經將寇英傑全身上下捆了一個結實。剎那間,寇英傑全身上下,就像是加了一道緊箍。

江天右一招得手,直樂得心花怒放,抬手自腰間拔出了丁字拐,足尖一點,疾若旋風般已撲身向前,鐵拐倏舉,摟頭蓋頂地直向著寇英傑頭頂上猛擊了下來。這一手確是既毒且狠,捆而殺之,怪異之至,確是稱得上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絕招。

江天右滿心打著如意算盤,身似疾風般地剛一撲到了近前,卻只見寇英傑長立的軀體,就像是一縷輕煙般地霍地拔身而起,足足拔起來有丈許來高,不偏不倚地正好坐在廊頂上的那一根橫樑之上。

江天右這一拐由於力道過猛,分明是施出了全身之力,鋼拐一經揮出,收不住勢子,只聽見「撲哧!」一聲擊中地面,木屑飛濺里,半截拐身插入樓板之內,整個閣樓都為之震動了一下。

木樑上的寇英傑發出了輕輕的一聲冷笑。

江天右乍聞之下,由不住一陣子頭皮發癢,起拐退身,「嗖!」撤出了八尺開外。

昏暗的燈光之下,他打量著樑上的寇英傑,禁不住嚇了一跳。倒不是寇英傑有什麼兩樣,而是先時飛捆在對方身上的那根堅韌若百鍊精鋼的藤索,這一時間眼看著寸寸斷裂而開,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裡,全數寸斷,落墜下來。

江天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這一切是真的,來時的勇氣在這一時間煙消雲散,化為烏有,剩下的就只有驚悸與恐懼的份兒。一時之間,他兩眼發直,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寇英傑做聲不得。

像是紙鳶騰空那般的輕飄,輕輕閃得一閃,寇英傑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江天右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驚懼使他忘記了逃跑,也忘記了向對方出手,當寇英傑的一雙眸子注視向他的時候,那種不容侵犯的強者風範,就像是一種拘束力,使得江天右起自內心地發出了一種戰慄。

這一刻,他似乎才又記起了寇英傑的無比凌厲,一時呆若木雞。

打量著他,寇英傑冷冷說道:「白天我對你已是破格留情,想不到你竟然還敢來這裡暗自行兇,如不給你些厲害,只怕日後還有別人效尤,這裡原沒有你們兄弟的事,你們卻要硬插上一腳,這筆賬,你只好記在鐵海棠身上,卻怪不得我!」

江天右陡地一驚,道:「不,姓寇的,你不能……」身子打了個踉蹌,由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寇英傑凌厲嚴峻的一雙眸子盯著他,他確是不敢跑。「為什麼?」

「因為……」江天右蒼白的臉上沁出了一層汗珠,「這麼一來,我們的梁子可就越結越深了!」

寇英傑淡淡地一笑道:「你以為我在乎結這梁子!」

「姓寇的……」江天右一雙腳步緩緩地向後退著,「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兄弟固然不是你的對手,可是我師父……」

「你師父是誰?」

「是……」江天右挺了一下身子,冷冷一笑,道,「青毛獸厲鐵衫,你應該聽說過吧!」

寇英傑搖搖頭道:「沒聽過。」

「哼!」江天右道,「這就難怪了,如果你聽過他的大名,你就萬萬不敢對我們兄弟招惹。不要說你了,就是鐵令主也對他恭敬十分!」

寇英傑冷笑道:「這麼說令師與鐵海棠也有來往了?」

江天右道:「他們是莫逆之交!」

「聽你這麼說,我顯然也不必向他示惠了!」一面說著,腳下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江天右一驚道:「你……想幹什麼?」

寇英傑揚起手道:「我要打你一掌。」

江天右一驚之下,霍地豎起左掌,右手的丁字拐橫架在左臂上,作出一副隨時預備迎擊的姿態。

「沒有用的!」寇英傑打量著他,「無論你如何防範,都不能逃開我的掌勢。」話聲甫出,即似有一幢無形的勁道陡地向著江天右頭頂落下來。

有了前數次的經驗,這分明是寇英傑出手之前的預兆,江天右何甘坐以待斃,嘴裡怒吼一聲,快速地已向著寇英傑身前撲到,掌中丁字拐霍地橫掃出去,直向寇英傑面頰上力掃過來。

丁字拐眼看已到了寇英傑臉上,只是對方神色絲毫不變,江天右臨時抽拉,改上為下,陡地一拐直向寇英傑小腹上搗來。

寇英傑冷笑一聲,凹腹收胸,霍地向後一退,丁字拐只差著寸許間沒有搗中。就在這彈指間,寇英傑的身子霍地拔空而起。自江天右頭頂上掠過去,江天右還來不及翹首上視,寇英傑空中的身子,陡地一個疾翻,就在他頭下腳上的一剎那,一隻右掌已按在了江天右的後背上。

這一手的確美妙極了,驟看上去,寇英傑的手只在他的背上輕輕一按,隨即騰空越過,極其瀟洒輕飄地落回一旁。

就在他那隻手掌接觸在江天右背上的一刻,給江天右的感覺不過是微微一麻,緊接著打了一個寒噤,身軀晃了一晃,隨即如常。

四隻眼睛對視之下,寇英傑微笑道:「你已經為我無形掌力所傷,短日之內雖不致發作,可是一過清明節必無幸理,輕則殘廢,重則喪命!你卻不可等閑視之。」

江天右面色為之一變,試著提聚真力,卻並無任何不適之感,當時寬心大放,獰笑一聲,他沉聲道:「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江二爺可不吃你這一套!」

寇英傑道:「你如這麼想,可只有死路一條了。為今之計,你只有趕快動身找到你師父或是鐵海棠,他二人如能察驗出所中之傷,予以解救,你尚有一線生機。」

江天右凌聲道:「你以為江二爺會相信你的一派胡言?」

「信不信由你!」寇英傑冷笑道,「你姑且捋起左面衣袖一看便知。」

江天右後退一步,面現遲疑。

「在你左脈之上,有一道紫色血痕,若隱若現!」寇英傑胸有成竹地冷笑道,「你看看有沒有?」

江天右冷笑了一聲,先是不睬,可到底忍不住,當時又退後一步,看了寇英傑一眼,緩緩捋起衣袖,一道鮮明的紫色條痕,呈現在江天右左腕血脈之間。

江天右登時愕住了。他身子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驚嚇地向寇英傑說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