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寂靜的夜。寂靜的四周。寂靜的人,卻包含著一顆不甘寂靜的人心。

坐在洞穴里,想到了激情之處,不禁怒發衝天,眉剔目張,恨不能仰天長嘯一番,才能微抒壯懷。思念再轉,他的激昂情緒立刻平息了下來,卻又興起了悵悵地幽懷。

總之,一句話,他永遠無法忘記那個人,那個佔據在他的內心,極有分量的人——郭彩綾。一想起她來,寇英傑內心不禁充滿了深深的遺憾與矛盾,似乎感覺到有一種強烈的衝擊力量激動著他,要他去接近她。然而,他的自尊卻又強迫著他相反的掙扎,這就是他深以為苦的因素。今夜,他覺得格外的痛苦。在經過長久艱苦的忍耐之後,忽然觸及到這個問題,他感覺到一種新的衝擊,越加的難以克制。

山洞裡點著一盞豆油燈,熒熒的燈光,搖曳凄迷的昏黯,這時候他忽然發覺到外面下雪了。雪花如同棉絮般由天上灑落下來,地面上很快就積滿了白白的一層,這是今年初度的降雪。

寇英傑總算沾染了一點新鮮的氣息,暫時把填膺的一腔心事拋開。

人在暗處目睹落雪,別有一番清新的滋味,潔潔的白雪反映出一天的燦爛,河水可能都已經結冰了,雪落下去白白的一片,更加寬了視野。

寇英傑輕舒了一下身子,剛想站起來,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一個人,嚴格說,他只看見了一個黑影子。

到底是人還是獸,他還難以判定,總之,那條影子太快了,快到令人不及交睫。它初起時,是在冰河之上,閃得一閃,已落向岸上,等到寇英傑定神再看時,已然消逝無蹤。

須知寇英傑今日之功力造詣,已登極峰,一些所謂的武林高手,也不容在他面前賣弄玄虛,這條影子來得好突然,好怪道。寇英傑心裡一驚,忖思著有一探究竟的必要。腦子裡想著,手掌微按,身形已如同箭矢般地穿穴直出。

最上乘的輕功是以氣御軀,也就是借提氣以輕其身的內功運用,這是一種至高的內功境界。寇英傑顯然已達到了這種境界,他身子飛縱出的一瞬,看過去宛若御風飛行,待到一雙腳尖沾臨地面之初,身軀已經第二次拔起來,像是一隻拍翅直起的鴻鳥,霍地撲起。這一次較諸前一次更快,一陣衣袂震風之聲,他快捷的身子已撲向結冰的河面上。

然而,他卻是什麼也沒有看見,事實上這附近怪石如林,衍岸而伸,要想藏上一個人或是一隻獸,那是極其簡單的事。只是即以能夠逃避開寇英傑的追撲而論,對方的速度,已足以驚人。

寇英傑微微一愣,第二次拔身,已落在了岸邊。地面上的積雪,大概有寸許深淺,寇英傑以氣御身,落在雪面上,不曾留下一點痕迹。

他閃爍著精光的一雙眸子,緩緩地在附近地面上掃視著,這時新雪方落,平整而廣,任何足跡都可以清楚在目,然而眼前這片雪地里,卻找不出任何足跡。寇英傑臉上現出了一片沉肅,他忽然發覺到事悄的不凡。

「是朱大哥么?」腦子裡想著朱空翼,禁不住開口出聲。

話聲隨風散開。

「是朱大哥么?」

「是朱大哥么?」

餘音在這片遼闊的山窪子里回蕩著,歷久不歇,等到迂迴的話聲完全消失之後,現場仍是一片沉寂。甚至於連一聲浪花的翻響也聽不見。

寇英傑站立的身子一動也不動,他已經確定來人絕不是朱空翼,事實上朱空翼為人直率,尤其是對於自己,他不可能開這個玩笑。然而,除了他與寇英傑自身之外,什麼人又能夠具有這麼精湛的踏雪無痕功力?

他已經斷定出剛才那條黑影是人不是獸了,因為任何的野獸由雪原上跑過時,都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天下有踏雪無痕的人,絕不可能有踏雪無痕的獸。

是以,寇英傑心裡保持著一份警惕。

他不相信方才自己是看花了眼,事實上他自從練習極上內功之後,目力精湛,視覺敏銳,絕不可能看花了眼。

他依稀地記得,那條黑影是向這邊飛掠而逝的。是飛鳥?不可能,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鳥?即使是有,這般大鳥起飛動翅時,該是何等的一番聲威,絕不可能毫無聲息。那麼剩下來的謎底,就只有一個了——人,而且必然是一個身懷奇技,輕功特佳的奇人!

寇英傑經過這一年來的潛習之後,無異脫骨換胎,較諸昔日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他的一舉一動,由舉手投足到臨敵對陣在此都顯示出他的卓越不凡,顯然已是一個出類拔萃,卓絕不群的強者風範了。

雪地里,沒有一點聲息,沒有風,沒有動靜,雪花在繼續飄散著。

此時此刻,稱得上萬籟俱靜。寇英傑打量著眼前情形,算計著如果剛才所見的那條影子果然是個人的話,那麼這個人必定就藏匿在附近,不可能逃離得很遠。想到這裡,他隨即心裡有了主意。當時他身子向前跨進了兩步,全神貫注在聽和視的感覺上。頓時,他佇立在雪地里的身子,就像是一尊石像般的,一動也不動。

這聚精會神的結果,果然被他察覺出了一些端倪,他似乎聽見了一種聲音,其實根本不能說是一種聲音,只能說是一個極輕微的動作而已。

對於像寇英傑這種身手的人來說,他必然是善於捕捉機會的能手,任何的一點動作、聲響,都能給他適當的判斷與反應。

眼前三數丈內,狼牙交錯般地共列有十數根石筍,他的眼神就在聞知聲響的一剎那,已直覺地認定了其中之一,緊接著不假思索地騰身直起,飛鷹搏兔般直向那根石筍背側落下去。

他身子落下的一剎那,卻正是那人騰起的一剎那。

一條白影,似乎運施著一鶴衝天的輕功絕技,就在寇英傑落下的同時,倏地拔空直起,足尖拔起了有七八丈高下。

有一點可以認定,對方是一個「人」,絕非是什麼鳥獸,只是這個人卻具有遠比鳥獸更為靈活的身子。

寇英傑嘴裡呵斥一聲,緊循著這條白影起身的勢子倏地拔起來。

拂面的雪花里,白衣人忽然就空一個倒折,用雙插手的動作,在突然一個翻轉的勢子里,直向寇英傑兩肋上直插下來。

寇英傑立刻就覺出來人疾勁的掌力,在他雙插的手勢之下,卻具有利刃般的威力,自是不能等閑視之。

那人穿著一襲雪白的長衣,身軀瘦長,頭上似乎戴有一頂式樣特別的帽子。這只是寇英傑匆匆一瞥之下所能見到的。

迎合著白衣人的一式雙插手,寇英傑的兩隻手同時遞出,他並不迎架對方的一雙掌鋒,卻用兩隻手腕子去磕架對方的手腕。

四腕托架之下,白衣人那股猛勁的兩隻手竟是難以得逞,反之,寇英傑亦覺出對方的兩隻腕臂堅硬如鐵,一迎一架,其間力度何止千斤?

兩個人幾乎是同一個時間墜落下來,一左一右,像一雙剪空而分的燕子。倏地一分,隨即下墜。像雪花一般的輕飄,那麼迤邐如意,不著痕迹。

雙方距離在五丈左右,白衣人遂即不再離開。

可能是心存戒懼,又似惺惺相惜,這個人,那雙炯炯的目神,瞬也不瞬地盯在寇英傑臉上。他的臉,顯現出無比的驚疑,似乎對於寇英傑這個人的出現,感覺到無比的懷疑。

那人約摸在五旬左右,瘦削的身軀,鷹目、隆鼻、雙頰高聳,配合著尖瘦的下巴,形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略略下陷的唇角,拉下來深深的兩道紋路,給人的感覺是陰沉,恐怖,工於心計。

除了那襲寬大質料華貴的白緞長衣之外,這人上身還加覆著一件鵝黃色面子的皮背心,束著一根寬寬的白玉帶子,玉帶正中有一塊結頭,閃爍著一片異光,黑夜裡很不易分清楚是什麼顏色,卻與他頭上所戴的帽結的那一塊玉石光澤相似。

這個人雖然到目前還不曾開口說話,但是卻別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概。

寇英傑同時注意到緊緊貼著他的右面肋下,佩戴著一柄式若回人用的弧狀彎刀,不甚長,但刀面極寬。

他腳下踏著一雙高筒薄底的快靴,包括此人全身上下,看上去都有一種說不出的華麗,絕無尋常江湖人的那般寒酸相。

四隻眼睛彼此對看著。少停,那人冷笑了一聲,咧開的嘴唇里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尊駕好純的功夫!」說話的人有意撇著京腔,混在並不高明的京韻里,說不出的刺耳。

冷笑了一聲,這人一對鋒芒畢露的眸子,上下在寇英傑身上打量著:「請教老弟你貴姓大名?你我素昧平生,何以初初一見,即下殺手?」

寇英傑抱拳一拱,道:「在下姓寇!至於垂問在下因何冒犯,那可要請問足下來此的意圖了。」

白衣人嘿嘿一笑,冷峻地道:「笑話,這荒山野地,人人可行,尊駕莫非還想佔山為王不成?」

寇英傑發覺對方詞鋒很厲害,冷笑了一聲道:「光棍眼裡揉不進沙子,朋友你是幹什麼的,請你交代清楚,要不然,恕在下有所開罪。」

白衣人哈哈一笑,冷聲道:「老弟,你既然有這個意思,請放心,我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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