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鷹九爺這個名字,還是寇英傑事後聽人說起,由來人這番神態氣度,以及前些時所見他離船時的排場上看來,這個鷹九爺顯然是具有相當聲望的一個人物。

床上的郭老人似乎也微微一愕,只是長久以來,他得自武林中萬分敬仰,早已養成他自視極高的身份和氣度,這種身份和氣度,使得任何武林中人,都對他望之生敬,自有其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一面。是以,此刻,就在鷹九爺乍一看到他這個人時,郭老人所顯現出的仍是一片泰然,泱泱大度!

鷹九爺似是吃驚不小,神色微微一變,情不自禁地抱拳稱了一聲:「郭先生!」

郭老人冷森地一笑道:「鷹千里,你是來找老夫么?」

來人又是一呆,似乎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苦笑了一下,向後面退了幾步。

郭白雲鼻子里哼了一聲,冷聲道:「我與貴上約會之事,已告一段落,西河兩岸產金權利,已拱手相讓,鷹朋友你午夜相擾,又為了什麼?」

姓鷹的老人乾咳了一聲,道:「郭先生不要誤會,鷹某乃是奉了敝上之命,前來誠邀先生至大船一敘,因不敢確定先生就在這間房內,唐突之處,尚請海涵!」

郭白雲搖搖頭道:「勝負乃兵家常事,貴上雖然出奇制勝,但是贏得並不光榮,我與他新仇舊恨,無甚可談,鷹朋友既然看見了我,可以返回覆命了!」

鷹千里嘻嘻一笑,一雙眸子不停地在郭白雲身上轉著,顯然已經注意到老人身上的大片血漬,從而斷定出郭老人受傷不輕,他的神態,就不如先前那般拘謹了。

「郭先生!」鷹千里懶散地抱了一拳,臉上帶出十分油滑的神態道,「鷹某是奉命行事,再說敝上是一番好意,你老人家似不應過於拒人於千里之外吧!」

郭白雲倏地站起身來,只見他臉上紅光大盛,顯然是氣憤到極點。只見他伸出一隻瘦手,指向面前的鷹千里,強掩怒火道:「鷹千里,你莫不是以為老夫身負掌傷,就可以由你任意擺布么?」

鷹千里拱了一下身子,道:「鷹某不敢,鷹某隻是奉命行事,請你老行個方便!」

郭白雲赫然一笑道:「行個方便,說得好,看來那鐵海棠分明是懼我不死,要你來送我的終!」

鷹千里一聲奸笑,抱拳說道:「白骨何須埋荒冢,人生無處不可終。郭老先生,你老人家既然明白這道理,鷹某就著實的不虛此行了!」

這幾句話毫無遮掩,猙獰畢露,實在已把他的來意和盤托出,聽在寇英傑耳中,禁不住使得他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他下意識地緊了一下掌中刀,身子向郭白雲面前靠近了一步,以備必要時出手相護。

郭白雲所表現的竟是出乎意外的鎮定。聽了鷹千里的話,他臉色微微一變,那雙含蓄著灼灼神光眸子,直向鷹千里逼視過來:「鷹朋友,你自信有這個能耐么?」

「那要靠你老人家成全了!」鷹千里這句話說得十分囂張,他在說這句話時,徐徐探出那隻鷹爪般的右手,右手上抓著的一雙虎眼石子,稀里嘩啦不停地在手心裡搓著。

這麼囂張的形態,以往在郭白雲面前,他是無論如何不敢的。然而此刻,他顯然是認定了對方已不堪一擊,勝券在握,不覺趾高氣揚,放浪形骸。

郭白雲看在眼中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冷笑,轉向寇英傑道:「賢侄,你少安毋躁,隨我出去!」

寇英傑巴不得離開現場,當下答應了一聲,一抖掌中刀,舉步外出。

不意他足下方一移動,那個叫鷹千里的老人已橫身阻在面前,同時那一雙黃衣大漢,也左右兩方同時把身橫了過來。鷹千里一聲怪笑道:「郭老先生,你這是何苦?眼前千里內外,總令主一令千喏,你老人家自信逃得開么?」

郭白雲冷笑道:「鷹千里你多慮了,郭某人這雙眸子還沒有閉上以前,就不信有什麼人能夠阻我任意來去!」說到這裡,他探手向寇英傑一伸,道:「刀來!」

寇英傑怔了一下,雙手把刀送上。

郭白雲接刀在手,微一振腕,已把一口軟刀抖了個筆直,站在正前面的鷹千里以及那雙黃衣大漢,頓時就覺出一股冷森森的刀氣,向自己的身上襲了過來。

這是一種必然的現象,除非你出手相搏,你就必須要退開一旁,否則在對方刀氣籠罩之下,對方只一出手,不死必傷。

鷹千里當然稱得上是一個「強者」,然而正因為如此,他才更知道厲害,才更不敢輕舉妄動。因此,就在對方刀氣方一襲體的同時,足下微點,已然向客房門外退出。

同時間,他關照身邊的一雙黃衣漢子道:「退!」

卻是慢了一步!

郭白雲似乎是有意要借著眼前這雙黃衣漢子立下刀威。

其實他的刀氣一經吐出,設非是功力高強之人,一般人很難脫身。

那兩個黃衣漢子,方自覺出身上一冷,已是不妙,待到聞聲思退時,早已被對方那股無形的刀力吸了個緊。

郭老人這種「以氣施刀」的手法,真可謂妙絕今古,其厲害之處在於「刀隨氣轉」,那是「意到氣到」,「氣到刀及」,眼前刀光猝然閃得一閃,匹練般的刀光,就像是一雙猝然展開雙翅的燕子一般,分別向左右劈了出去。

不過是一發即收,那雙黃衣大漢相繼發出了一聲慘叫,分別向左右倒了下去。每人前額正中俱都留下了一處顯著的刀痕,刀勢極重。足足深入了兩三寸深淺,差一點把一顆頭顱劈成兩半。

黃衣人發出了凄厲的一聲吼叫,由房間里猝然撲出,摔倒在院子里,他手裡的一個孤燈籠就手摔落在地,呼呼有聲地燃燒了起來。

在此同時,持刀的郭白雲已同寇英傑翩然地蒞臨門外。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郭白雲舉手之間,已使得一雙黃衣大漢相繼畢命,明眼人如鷹千里者,哪能不識得厲害?然而這可就應上了那句話:「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鷹千里那雙濃眉猝然向兩下里一分,暴叱了一聲道:「好!」這老頭兒身子原來就夠矮小的,這時猝然曲起來,看上去幾乎同於小兒一般,隨著他的呵斥之聲,猝然騰身而起,疾如鷹隼一般直向郭白雲頭上落下去。

「起如飛鷹,落似天星!」這個姓鷹的端的是身上有真功力,絕不同於一般泛泛之輩。就在他身子猝然向下一落的當兒,寇英傑才霍然驚覺到,這個鷹千里一雙手腕之下,竟然分別套有一個銀色的手套。

那是一雙巧具匠心,百練柔鋼所編織的奇形手套,長及手腕,通體上下銀光燦然,令人觸目驚心的卻是在手套的五指尖端,滋生著遠比鷹鷲更為銳利的五根長指甲,分別彎出去有三四寸長短,以之攻取敵人要害,稱得上凌厲威猛,別出心裁。

鷹千里落下的身子,正好迎上了郭白雲所揮出的那一刀,只聽見「當」的一聲脆響,隨著郭白雲所翻出的刀勢,鷹千里的身子猝然間又騰了起來,活像一頭靈猿般地翻了出去。

顯然,鷹千里這上來一撲,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而郭白雲那等凌厲的刀勢,竟然也沒有傷著了他,雙方似乎誰也沒有佔到了上風。

郭白雲決定要打勝這一仗,否則一切將不堪設想。他足下向前邁進一步,掌中刀第三度揮出,只是看上去卻並不疾快威猛,刀勢看上去極為緩慢,徐徐落下,緩緩遞出。

然而如果你就此推斷這一刀無甚威力,可就大謬不然,隨著他遞出的刀勢,只見自那口刀的尖端,倏地暴長出匹練般的一蓬刀光。這蓬刀光一經發出,活似一匹緞子似的迤邐自如,又似一道怒卷的飛瀑,又沒頭蓋臉般的直向著鷹千里身上飛卷了過去。

鷹千里矮小的身子,頓時向後一連後退了三四步,直到他退出在第五步上,才算拿樁站穩了腳步。

剎那間,那蓬刀光直向他正面襲過來,但是卻有礙於鷹千里體內所逼運而出的內功潛力,一時停滯不前。

在寇英傑看上去,簡直難以解釋,他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人這麼動手過招,簡直稱得上怪異絕倫!然而他立刻也就明白了,這兩個人正是彼此以浸淫多年的內元功力在相搏鬥,這種功力的相搏,外表看似不若一般傳統的打殺那般凌厲猛烈,然而事實上卻百倍過之,個中之微妙驚險,非當事人不足以體會其萬一。

雙方站立的距離不足一丈,郭白雲出刀萬鈞。鷹千里卻是挺身以迎,雙方表情肅然,面上沉著,寇英傑滿懷緊張地期待著勝負的一分,雙方這種無形內功的抗衡,不可能相持很久。果然,就在寇英傑心懷期盼的一剎那,郭白雲忽然鼻子里發出了「哼」的一聲。他手上的那口刀,在向外作勢一振之後,霍地收了回來,站立丈外的鷹千里足下一個踉蹌。

他身子確是夠靈活的,就在他身子略一失閃的同時,足下用力,有如穿檐的燕子一般,已然縱上了對面的屋檐之上。夜色里,看不甚清他傷在哪裡,只是他必然是負傷了。只見他臉色極為猙獰可怖,由緊咬著的牙關里,發出了冷澀的一聲低笑:「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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