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挺進國統區,千里躍進大別山 第六章 飛渡黃河,揭開戰略進攻序幕

黃河,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似一條黃色巨龍捲著萬頃泥沙,喚著九天雷霆,煙波蕩蕩,濁浪滾滾。人道黃河十灘九險,6月伏汛的黃河更是無灘不險。舉目望去,滔滔黃河,飛騰衝盪,十幾里寬的河面上浪峰一個跟著一個,沙崩似的重疊起來,聚成巨大的漩渦,發瘋一般沖向堤岸,沒撞碎的又退回去,和接踵而至的浪濤碰在一起,轟隆一聲,撒向半天空,又瀑布似的崩瀉下來,氣勢之磅礴,令人肅然。蔣介石把它比作「40萬大軍」,毫不不誇張。

6月30日,正是舊曆五月十二。橄欖形的月亮從柳枝梢尖升起,慢慢向空中爬去。幽藍的夜空纖雲縷縷,月明星稀。大地在熟睡,除了永遠醒著的黃河,只有夜風吹動蘆葦與菖蒲葉子,發出聲響。

寂靜的夜色中,千軍萬馬預伏在東阿至濮縣150公里河堤附近。河兩岸8個縣的水手已經悄然地走向各個渡口。不久,船上的樹枝、蒙布揭開了,船塢中的大船被推到渡點。蘆葦、菖蒲叢里,不斷有小船划出水面。青紗帳里的一排排大炮昂起炮管。

一切都在寂靜中進行著。

李橋渡口的渡河前衛是第六縱隊第18旅。從望遠鏡向對岸望去,月光下敵人的哨兵像蟲子一樣在沙灘上蠕動著,沿岸的防線50米一個暗堡,15米一個單人掩體,暗堡與掩體之間有一條二尺寬的壕溝聯繫著,溝前便是濁浪驚天的黃河。

旅長肖永銀在渡河指揮部里抽煙。那真叫抽!一口下去,嘶啦啦燃掉半截子。他抽一口,看一眼表。嘀嘀嗒嗒,時針指到了晚上10時30分。肖永銀把手裡的煙頭一摔,抓起電話機:「前衛團,5分鐘內到達渡點!」

前衛團突擊隊4分鐘就到了。一些在休整期間入伍的新兵還沒有見過黃河,他們一邊急匆匆地趕路,一邊小聲叨叨:「不到黃河不死心!不過黃河不死心……」一站到黃河大堤上,便忍不住「呀」地叫了起來,心也「咚咚咚」地跳個不停。

渡河前,部隊學習了劉伯承的《敵前渡河戰術指導》,人人寫了立功計畫。突擊隊2小隊1排副排長李祥雲一口氣報了無數個第一:「我要第一班坐第一隻船,我要第一個上船、第一個下船、第一個登陸、第一個佔領暗堡,第一個炸毀堤上的碉堡……」

白天動員的時候,肖永銀要求突擊隊渡河後迅速佔領交通溝,鞏固前沿,只要堅持半小時,第二梯隊就能到。

渡口上的船夫、水手已經站在自己的船位上。許多人身上脫得赤條條,油亮的身軀鍍著銀輝,如一尊尊銅雕塑。

這一帶本是梁山好漢的家鄉。數百年前,好漢們揭竿造反,聚義梁山水泊,為後人留下了經世不衰的「一百單八將」的傳奇佳話。他們的後世子孫秉承了不甘做奴隸的抗爭性,無論是日本人還是國民黨,都吃過他們的明槍暗箭,弄得天一黑就不敢在這一帶出沒。豪放的梁山好漢現在又為渡送劉鄧大軍大顯身手。為了爭第一船,打擂台,比武藝,一下子跳出了幾百個「浪里白條」。10年前,他們都是「玩船」好手,水上功夫如蛟龍一般,專尋大河巨浪、波峰險惡之時縱身鑽入浪里,與暴躁的黃河挑逗戲弄,享受征服者的歡娛。自從黃河改道,10年沒展示過這種功夫了。接到護送大軍渡河的任務後,他們集中起來,經過兩個月的訓練,已經把時間縮短到20分鐘。這天晚上他們提出只要13分鐘。這些好漢不僅藝高膽大,而且心也細緻,船幫上都包裹上了棉胎、舊布,以防船隻互相碰撞發出聲響驚動敵人。

10時35分,突擊隊跨出壕溝,撲向渡口。

李祥雲帶著3個人和一挺機槍,跳上第一號衝鋒船。當船槳撥動時,所有的小船和大船都已滿員。

連一聲咳嗽聲也沒有。月亮明晃晃的。

黃河的咆哮掩蓋了船槳的擊水聲,水手們搖起20斤重的長槳、大櫓,衝過驚濤駭浪。黃水托著小船倏地送上峰巔,又忽地推下波谷,幾下子就把船上的戰士弄得暈頭轉向,汗水大顆大顆地淌。有人開始「哇哇」地嘔吐。

這段黃河河面寬1公里,45度的斜度又使航線加長了些。第一隻衝鋒船三分鐘就到了河心,對岸的工事、碉堡在朦朧的月光中清晰可辨。

突然,對岸的機槍響了,子彈嗖嗖地飛過頭頂。

李祥雲的機槍隨即掃過去,各船的機槍都打響了。

肖永銀立即命令:「開炮!」

大炮噴射著衝天的火光。對岸的碉堡要塞在天崩地裂的轟鳴中猛然掀起幾丈高的大火,燃紅了半邊夜空。

猛烈的炮擊持續了5分鐘,炮火照亮了夜空。

第一船已經抵岸,僅用了12分鐘。李祥雲第一個跳下去,帶領突擊班第一個登陸,第一個越過壕溝,第一個佔領暗堡,立即又向東南追擊逃敵。

2小隊、3小隊突擊隊員跟著跑過淤泥地,向一片黝黑的樹林里衝過去。坐落在樹林里的於谷村已成為國民黨第55師的第543團一個營的據點。第543團團長姓寇,這天上午他奉命從後方趕來,僅僅11個小時,就撞上了這個驚天動地的大事變。

肖永銀雙目盯著黃河對岸,望遠鏡里的樹林布滿煙塵。

突然,清脆的號音划過夜空,從對岸傳來。這是突擊隊佔領河堤及堤上碉堡的信號。從他們上岸到號響,只有7分鐘。

這號聲像春天的第一聲布谷鳥鳴。黃河北岸,千軍萬馬的大船隊開始擺渡。

黎明前兩小時,第一、二、六縱隊的先頭部隊全部出現在黃河南岸的高堤上。指揮員展開地圖,用手電筒照著,迅速地判斷方位,發出一道道命令。

一夜之間,蔣介石苦心經營的黃河防線全面崩潰,「40萬大軍」被劉鄧大軍踩在腳下。

悶熱的夏夜,顧祝同輾轉反側,直到後半夜才睡安寧。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驟然響起。顧祝同開了燈,一看手錶才凌晨4時,他睡眼朦朧,氣惱地抓起聽筒。第4綏靖區司令劉汝明報告:「顧總司令,劉伯承的主力部隊昨晚過了黃河……」

電話那頭的話還未說完,顧祝同便破口大罵:「放屁!」

顧祝同平素是不罵人的。他這一罵,倒把自己罵醒了:「我看你是讓劉伯承詐糊塗了!黃河現在正值大汛,他們是飛過去的?」

劉汝明的聲音沉重、急促:「總座!河北岸昨晚上打了一夜的炮,河防部隊報告有上百隻船載著劉伯承的主力過了河,現正向縱深發展……」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就是有兵過河,也決不是劉伯承的主力。他們主力正在豫北。聲東擊西是劉伯承一貫的伎倆,不要上當。」顧祝同正要撂電話,又補了一句:「敵情速報!」

經這麼一折騰,顧祝同睡意頓消,趿了雙軟拖鞋下床踱步。

「劉伯承……」顧祝同自語著,沉思著。

劉峙,那位當年與他共執教鞭於黃埔的同仁,正是誤入了劉鄧的「詭道」,才落了個被撤職的下場。顧祝同與劉峙都是國民黨將領中德高望重的人物,兩人最大的相似之處是寬容大度。當然這是別人的評價,顧祝同從來沒有把劉峙和自己放在同一水平上相提並論。那個飽食終日、肥腸大耳、連兵法中的一二三都弄不清的劉峙,自然不是劉鄧的對手。顧祝同打開風扇,深深嘆了口氣:「我不是劉峙,我決不會像劉峙那麼蠢!」

清晨6時,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總座,是劉鄧的主力過河,千真萬確!從東阿到濮縣,至少有40個渡點,兵力不下20萬。」

劉鄧的總兵力也不過十幾萬,顧祝同一聽劉汝明說20萬,壓住火氣反問:「既然20萬重兵,40多個渡點,你劉司令怎麼在他們渡河之前一點跡象都沒有察覺?」

劉汝明部長期駐軍黃河南岸,官兵上下頗有河防經驗。每逢這種雨淋天破、八仙難過的汛期,正是當官的回家或進城消遣,當兵的聚酒、賭錢、鬆散筋骨的時候。戰報傳來時,劉汝明也正在炕上抽大煙。他知道劉鄧的主力正在豫北作戰,這邊天下太平,河防無防並不在意,所以最初他也不相信劉鄧過河的報告。

這會兒,劉汝明不得不花費口舌向顧祝同解釋,同時他也自知責任無法推卸,怎麼說也圓不好,結果支支吾吾,語無倫次:「這種季節,河水又這麼深……再說敵人採取寬大正面多點強渡,上來先破壞交通、通訊,待查明情況已經很被動了。而且,敵人上岸後不是命令第1梯隊鞏固陣地,掩護後續部隊登陸,而是第1梯隊過河後迅速向縱深楔進,這種用兵……」

劉汝明又糊塗了,更不敢在顧祝同面前妄加評論,停頓了一下,想起眼下最要緊的事,便又說:「請下命令派70師趕緊上來,否則怕頂不住,殲敵於河灘的計畫難以實現。」

顧祝同撂下電話,仍然懷疑劉汝明的報告。

當時,南京有這樣的傳言:一誠(陳誠)不如一承(劉伯承),五劉(劉峙、劉茂思、劉汝明、劉廣信、劉汝珍)不如一劉(劉伯承)。國民黨軍隊官員的平庸、委瑣、勾心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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