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鋼鐵後衛 八、鬥爭

紅五軍在董振堂的率領下,無奈的隨張國燾的左路軍南下,返回了阿壩。9月13日,董振堂接到通知,帶五軍營以上幹部到阿壩格爾登寺開會。這些天來,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時時困擾著他,他緩緩起身,來到屋外。望著遠處荒涼冷寂的草地,凜冽嘯殺的寒風中,董振堂百感交集,抑鬱不已。朝思暮盼的會師,轉眼間弄成這種局面。張國燾的種種行徑,不用說,黨中央現在也一定處於危境之中。紅軍的前途在哪裡?自己所追求並為之奮鬥的事業,難道就葬送在這片荒草漫漫的大草原上?再看看身後那些衣單食乏、疲憊不堪的戰士們,董振堂從內心感到愧意。多好的戰士啊,他們隨自己從江西蘇區出發,一路征戰至此,沒有牢騷、沒有怨言,憑著頑強的革命鬥志再一次戰勝了草地。他們是人,不是神啊,他們經得起幾番這樣的折騰……

警衛排長馬金福悄悄來到他身後,提醒首長該上路了。董振堂這才轉過身,跨上了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馬。

來到會場時,格爾登寺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顯得格外戒備。他們步入寺內,幾條橫幅標語上寫著:

「反對毛、周、張、博向北逃路!」

「南下創造川康根據地!」

「打到成都吃大米!」

董振堂連日來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但他此時顯得異常的冷靜,回過頭來掃了一眼五軍的幹部們,然後平靜地說道:「咱們先坐下來吧!」

上午10點,大會準時召開,主席台上的張國燾站起來首先發言:「我告訴大家一個很不幸的消息,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博古等人,蒙蔽了少數紅軍後於9月10日夜逃跑了!」

台下頓時轟的一聲亂了起來,站在一旁張國燾的親信黃超、李特等人振臂高呼:「反對毛澤東搞分裂!反對毛澤東的分裂行徑!……。」

稍停一會兒,張國燾又說道:「我不得不向大家提起一件令人非常痛心的事,這就是,我們的紅軍現在只剩幾萬人了,我們應該大膽地承認,長征是失敗了。現在,雖然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但我們應該想一想,怎麼會弄到現在這個樣子?現在蔣介石掌握了全國的政權,革命是處在兩個高潮的中間,是總退卻階段。在這種情況下,有人硬要北上抗日,那簡直是開玩笑,是小資產階級的幻想,是機會主義,是退卻逃跑!」說到這裡,張國燾得意地把手指向台下一方面軍五、九軍的幹部們說:「你們中間有沒有機會主義?你們戴的那頂小五角帽(指中央紅軍的軍帽)就是一頂機會主義的帽子!機會主義帽子底下沒有機會主義腦袋?就沒有機會主義思想?我不相信。但是,右路軍里大多數紅軍,眼睛是明亮的,相信他們遲早是會覺悟的!」

張國燾不愧是一個演講天才,他口若懸河,聲情並茂,偶爾還裝出一副飽受委屈、痛不欲生的樣子,將四方面軍和中央分裂的責任全部推到了以毛澤東為首的黨中央身上。在座的絕大多數幹部並不清楚這場鬥爭的真實內幕,但一方面軍連遭重創、四方面軍蓬勃壯大的現實,讓他們深信張國燾是正確的,而犯錯誤的只能是中央。接著,張國燾又說道:「同志們,我們紅軍的路為什麼會越走越艱難?過去是李德、博古的錯誤,但他們已經垮了,現在又是誰的錯誤?」他指著會場上的橫幅、標語說:「很明顯啊!他們明知道北上走不通,還要逼著我們四方面軍跟他們走,其用心將斷送整個紅軍。這樣無知無能又一意孤行的人,還配做紅軍的領袖嗎?他們已經把十萬人的中央紅軍拖垮了,現在又企圖把我們辛辛苦苦壯大起來的四方面軍帶往死路。同志們,難道你們願意跟他們走?跟他們一塊兒完蛋嗎?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同志都會勇敢的站起來反對他們。現在,他們不打招呼悄悄跑了,我認為這是件好事,遲跑不如早跑,他們走他們的獨木橋,我們走我們的陽關道!」

旁邊的陳昌浩立時站起來講道:「同志們,毛澤東、周恩來等人在巴西不向張總政委打招呼,拖著1、3軍,連夜不辭而別,這是可恥的分裂行為!太令人痛心了!毛澤東這種破壞黨紀、軍紀的行為,在我們黨的歷史上是罕見的。這都是他那失敗主義、游擊習氣的惡性發展,才墮落到這步天地。」

會場上口號又響了起來:

「反對右傾逃跑!反對機會主義!反對毛澤東分裂紅軍!」

「我們要用鮮血和生命,保衛張總政委!紅軍萬歲!」

……

台上的張國燾得意的笑著,朱德、劉伯承則嚴肅地坐在那裡,張國燾笑著對朱德說道:「總司令,你可以講講嘛!你對這個問題的認識怎樣?是南下,還是北上?」

朱德嚴肅的看了張國燾一眼,冷冷地說了一句:「你都定了調子,我還說什麼!」

「你表個態嘛,是擁護毛澤東的北上路線,還是同他劃清界線。」張國燾不以為然地說到。

朱總司令從容不迫地站起來講到:「黨中央北上抗日的方針是正確的!現在日本帝國主義侵佔了我國東三省,我們紅軍在這民族危亡的關頭,應該擔當起抗日救國的責任。北上抗日,我在政治局會議上是舉過手的,我不能出爾反爾。我是共產黨員,我的義務是執行黨的決定,我認為,南下是沒有出路的!至於要我同毛澤東同志劃清界限,這一點恐怕我做不到。大家都清楚,我與毛澤東自井岡山會師以來,就在一起。國民黨稱我們是『朱、毛』紅軍,哪有『朱』來反『毛』的呢?遵義會議確定毛澤東出來領導紅軍,我是贊成的,毛澤東沒有錯。」

說完,朱德轉向張國燾問道:「遵義會議的決定,中央曾電告過四方面軍,你看到電報沒有?」

張國燾對這些根本不感興趣,不高興地對朱德說道:「不要提遠了,你必須回答大家提出的問題,承認毛澤東他們北上是逃跑!」

朱德望了望台上的張國燾,轉而面對台下的幹部們,和顏悅色地講道:「我再重複一下,中央的北上抗日方針,是正確的,我決不會反對。你可以把我劈成兩半,也割不斷我和毛澤東的關係!」

朱德一番擲地有聲的回答,令整個會場鴉雀無聲。張國燾氣急敗壞地站了起來,鐵青著臉,目露凶光。他的秘書黃超首先跳了出來,手指著朱德吼道:「你是老糊塗,你是老右傾,你是老而不死!」

緊跟著台下就有人惡狠狠地喊道:「既然你擁護北上,那你現在就走,快走!」

朱德冷靜地看了那人一眼,緩緩說道:「我是中央派到這裡工作的,既然你們堅持南下,我只好跟你們去!」

劉伯承見一部分人蠻橫地圍攻朱德,便憤然而起:「你們這是在幹嘛?這是在開黨的會議,又不是申案子,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朱總司令!」

這樣一來,一些人的攻擊目標又轉到了劉伯承身上。

「劉瞎子!你既然反對批判毛澤東等人的分裂行徑,又為什麼不跟他跑呢?你們根本就是一路貨色。」

劉伯承對這些漫罵不屑一顧,語氣堅定地回擊道:「我同意黨中央的北上方針,從全國形勢來看,北上有利,南下是要碰釘子的,敵薛岳、李抱冰等部並沒有走,向南走,就會碰到薜岳的人馬和川軍,打得好可以蹲一段時間,打不好還得向北轉移。」

由於朱德、劉伯承對張國燾攻擊黨中央,以及其鼓吹的南下路線不支持,張的追隨者在台下開始謾罵起來,引起台下的原一方面軍的五軍(五軍團)、三十二軍(九軍團)廣大幹部強烈不滿。好不容易等會散了,五軍幹部們氣呼呼地步出會場。一路上,他們跟在軍長董振堂身後紛紛議論開來:「太無恥了,怎能這樣對待朱老總、劉總參謀長!他張國燾不就是多幾個鳥兵,敢同黨中央抗衡,拒不執行黨中央的命令……」有的則更火爆地講道:

「咱們五軍團單獨北上,找毛主席、黨中央去。」

「如果他(張國燾)阻撓,咱們就跟他干!咱們難道還怕他不成!……」董振堂平靜地回過頭來,大家頓時又沉默不語。

回到軍部,董振堂心情異常沉重,主要還是擔心在這種狀況下朱老總、劉總參謀長的安危,再就是張國燾這麼胡作非為的搞下去,紅軍的出路在哪裡?他猜想毛主席、黨中央率一、三軍單獨北上,一定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做出的決定。黨中央制定的北上抗日方針他是積極擁護的,只可惜5軍被分在了左路軍。現在這種形勢下,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再想想噶曲河邊總司令對他講過的話,董振堂一籌莫展。

幾天以後,局勢漸漸惡化。首先,張國燾派來他的親信黃超任五軍政委。他來之後,口口聲聲叫嚷著要對五軍來個根本改造,查抄了五軍的電台,致使董振堂與黨中央的聯絡就此中斷。接著調走了原五軍政委曾日三,參謀長曹里懷,又換了一批營、連級幹部。還在一次全軍幹部大會上造謠說:「周恩來、陳庚是蔣介石派來的特務,董振堂是投機分子、是舊軍閥……」等等。董振堂沒去開這個會,事後聽說到這些無中生有,欲加之罪,董振堂笑了笑,選擇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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