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勁旅 三、英雄之死

季振同、黃中嶽是寧都起義的功臣。由他們掌握的原二十六路軍七十四旅是全軍的主力,由於他們的改弦更張,促使了全軍起義獲得成功,在整個起義部隊里有著任何人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起義成功後,蘇區中央局鑒於他們的功績和在部隊中的影響力,任命季振同為紅五軍團總指揮,黃中嶽為紅十五軍軍長。起義後,這些躊躇滿志的青年將領決心好好打幾個勝仗,再立新功。隨著整訓工作的開始,季振同自知出身豪門,又是箇舊式軍人,與共產黨強調的階級成份大相徑庭,特別是來了一批不知根底的政治委員,個個都是中革軍委圈定的人物,再加上當時蘇區過分的「左」傾主義思想,他不可能不存有戒心。因此,事無巨細統統推給肖勁光、劉伯堅等人,不敢放開手腳,生怕被抓住小辮子。經過肖勁光、劉伯堅等人的辛勤工作,才逐漸打消了他們的顧慮。1932年春,季、黃二人都被批准加入中國共產黨,他們在起義部隊進行整編、率部參加贛州戰役,以及後來黃中嶽率十五軍編入紅一軍團入閩作戰,都很積極,經受了紅軍生活的考驗。

當然,作為曾在國民黨軍隊里服役多年的高級軍官,在起義後一時難以完全適應紅軍的艱苦生活,對革命隊伍中的一些制度持有一些不同看法,有時私下裡發發牢騷、怨言,或偶爾邀集舊部、好友聚首聊天等等。總之,萬事都得有個過程,這些都是正常的,不值得大驚小怪。比如季振同在起義後因覺得軍權旁落,心情鬱悶,曾對屬下說過自己是「空頭司令」,但他對中革軍委派來的肖勁光政委、劉伯堅主任是很尊重的,有什麼想法都會與他們講,在工作中也是積級配合的,為起義軍順利的整編是起了關鍵作用的。期間,由敵人指派的劉驥(季的老上級)潛入蘇區企圖聯繫他搞策反工作,也是他主動找到肖勁光彙報的,肖勁光曾問他有什麼想法,季振同回答:「我絕對不會再回去了,當初我決定起義,就認定了要跟共產黨走,現在我己是共產黨員,這一百多斤就交給黨了,如果見到劉驥,我就和他談這些。」很快,中央回電同意讓季振同見劉驥一面。

於是在於都縣城,季振同如約與前來「勸諫」的老上司見了一面。在談到實質上的問題時,季振同拒絕了他的「好意」。臨別前,劉驥嘆道:「異之老弟,你這樣下去是會後悔的!」季振同笑了笑,沒有搭理他。

回來後,季將兩人會面的情況如實向肖勁光作了彙報,還把馮玉祥給他的親筆信也一併交了上去。

事實證明,季對敵人的策反是不為所動的,是真心愿意幹革命的。

贛州一役,幾乎清一色由北方漢子組成的紅五軍團首上戰場,表現出了超強的戰鬥力。這本來是件好事,卻引起了一些「左」傾領導人不應有的警惕。對這支絕對不是「根正苗紅」且實力裝備又遠優於當時紅一方面軍的隊伍,怎樣才能做到放心呢?

於是,1932年3月12日,中革軍委正式發布命令,混合編組紅一方面軍的三個軍團,將起義過來的紅五軍團一分為三:

第十五軍編入紅一軍團

第十四軍編入紅三軍團

第十三軍與紅一軍團的第三軍組成新的紅五軍團

以均衡紅一方面軍各軍團的戰鬥力,新、老部隊互相學習,互相帶動,共同提高。當然,這樣一編組,多少也讓他們放下心來。

其實,這種將紅五軍團拆散、混編的做法是錯誤的,至少是毫無道理的。這其中的道道,哪怕是傻瓜也能看出其無法言明的真實目的。季振同身為總指揮,立時陷入了被人分割的痛苦之中,尤其是一種不被人信任,且被人提防的感覺,令他時時感受到恥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這種做法也深深刺傷了五軍團一部分起義將領的心,在那個年代裡,積極響應主官的號召,起義參加紅軍是需要何等的氣魄,但他們義無反顧地做到了。

苦思幾天之後,季振同找到肖勁光,懇切地談道:「你能不能幫我向中央請示一下,我想離開五軍團,去蘇聯學習。」接著又補充道:「這件事我己想了很久,我嘛,是大少爺出身,不懂軍事,紅軍每天都要行軍打仗,我既沒有指揮能力,又吃不了那個苦,而且還戴著一頂『舊軍閥』的帽子,我看還是去蘇聯學習一下好,開開眼界,脫胎換骨地進行改造,對將來回國從事革命工作大有好處。」

其實,季是一位很優秀的前西北軍高級將領,馮玉祥在自己的部隊里組織將校訓練團時,曾委季振同為副團長(馮玉祥自兼團長),馮本人很少來,平時工作都是由季主持操辦的。單就這一點,足以證明季的軍事造詣非同一般。之所以說出這番話,季振同也是有難言之隱的,這其中不光有混編的原因。在當時的蘇區,執行著過「左」的政策,「左」傾領導者們隨便就能把一頂AB團、第三黨,或改組派、社民黨,托陳取消派等大帽子扣在某個人頭上,只要是戴上這頂帽子,這個人基本就要完蛋。著名的紅七軍軍長,與鄧小平、張雲逸領導百色起義的紅軍高級將領——李明瑞,就是在肅反中遭到槍殺的,而當時的毛澤東,也處於被排擠、打擊的行列。在這種環境下,季不能不有所考慮。

肖勁光明白他內心的矛盾,曾推心置腹地對他說:「你的這些想法我都理解。不過,我勸你還是留下來,在前進中總會有些挫折,可不能打退堂鼓喲。」

季振同擺擺手道:「這個你儘管放心,我不會再回蔣介石那裡去,我己經帶部隊起義了,做了紅軍的總指揮,還是中共黨員了,回去肯定要殺頭的,我不會去把頭送給他們殺的。我也不會回馮玉祥那裡去,我就是想去蘇聯學習軍事和理論,以便將來更好的搞革命工作。」

該說的都說了,肖勁光遵重他的個人選擇,發電報請示了中央,黨中央很快回電同意了季振同赴蘇學習的要求。對他提出給點黃金做經費的要求,中央也同意了。

季振同走的那天,肖勁光在軍團部專門召開歡送會。到會的各軍、師將領們神情肅穆,氣氛十分壓抑。

會後,季振同把望遠鏡送給了肖勁光,那匹他最鍾愛的坐騎——青鬃馬,則送給了朱總司令,槍也交了,警衛班也留了下來,他只帶了一名警衛員上路。

走時,大家一道送出很遠。他的警衛班長王秉璋(建國後被授予中將軍銜,曾任空軍副司令員)依依不捨的跟在後面,季振同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回吧!好好乾,可不能給咱起義軍丟臉,我還會回來的!」

大家目送著季振同一步一步消失在遠方的山道中……。

黃中嶽受季的影響,思想也有些波動,尤其是中革軍委對紅五軍團實行拆散混編,加之上級對待十五軍的一些敏感問題上的處理方式,有些想不開。這其中就包括補充問題,該軍主要由原七十四旅編成,在整個五軍團乃至紅一方面軍,都是戰力最強的部隊,即使在混編之後,全軍也有五六千人。部隊歷經贛州、龍岩、漳州等戰役,傷亡及大,卻一直得不到補充。當時的一、三軍團基本上是作戰時打掉多少,立馬就增補多少,在兵員上從未犯過難。而十五軍在漳州戰役過後,只剩下一千餘人了,充其量僅夠編一個團。紅一軍團軍團長林彪在給中革軍委拍發的電報中就曾提到:「紅十五軍第四十三師、四十四師兵力甚薄,共只千餘人,加上單位太多容易分散,在戰術使用上甚不合宜……」

如此可以想像,黃中嶽內心是多麼的痛苦。漳州戰役時,黃萌發了想離開部隊,另謀去處的主意,還曾私下說過:「我這次到前線去,干多少就多少,拖不動就算了……」等之類的話。但沒有任何「拖槍反水」的行為,作戰中更沒有表現其消極的一面。

可是,1932年5月5日,中央國家政治保衛局執行部長李克農經周恩來批准,突然在漳州將剛打完勝仗的十五軍軍長黃中嶽、軍參謀長肖世俊逮捕。當時黃中嶽正在台上主持十五軍連以上幹部會議,荷槍實彈的保衛局人員闖了進來,李克農當著全場幾百名幹部的面,宣布逮捕軍長黃中嶽和軍參謀長肖世俊。突如其來的事件,令時任十五軍政治委員的左權感到莫名其妙。左權是三一年年底到十五軍任職的,這半年多來,他與黃中嶽搭檔配合的很好,從整編到贛州戰役、漳州戰役,他無不感到黃中嶽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

他走上前去問道:「為什麼要抓黃軍長?」

李克農冷冷的回答:「奉上級命令!」

還能問什麼?政治保衛局的上級是蘇區最高的首腦機關——中央局呀。

大家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軍長和參謀長被五花大綁地押走了。

幾天以後,李克農等人又將正等待出國,請假在汀州視事的季振同逮捕,罪名是「反革命罪」。

消息迅速傳遍閩、贛蘇區,人們紛紛議論開來:

「季振同、黃中嶽他們剛剛從國民黨部隊里起義出來,怎麼又一下子成了反革命呢?」

「真沒想到啊,幸虧發現得早!」

……

1932年8月3日,蘇維埃臨時最高法庭在瑞金葉坪,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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