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陝北安家 「姜」「龔」兩府聯姻

就在共產黨轉變路線,開始為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而積極努力的時候,一直被共產黨人視為「賣國賊」的蔣介石,在日寇的步步進逼下,也認識到中日戰爭的「無法避免」,開始著手改變以往政策,一面「著手對蘇交涉」,以期獲得蘇聯的援助;一面「著手用政治方法來解決中共問題」,實現「和平聯蘇」的局面。

蔣介石最早向中共伸出聯繫的觸角是在1935年。

1935年聖誕節,兩個化名李融清、江帆南的人,從上海乘德國郵船,以新任駐德國大使程天放的隨員身份,前往柏林。李融清即陳立夫,為國民黨資深中央委員、組織部長。江帆南是國民黨中組部要員張沖的化名。他們此行是受蔣介石指派,秘密訪蘇,商談對日軍事同盟問題,並尋機同中共人士對話。

為了避免外界輿論,陳立夫在國內謊稱因病赴杭州休養。陳臨走前還特地寫好幾封致親友的信函,由家人攜至杭州投寄,使人相信他在杭州,可以說是做得天衣無縫。去柏林後,陳立夫也行動神秘。但他的赴蘇之行還是為日本特務獲悉,並公諸報端。蘇聯害怕,蔣介石緊張,陳立夫被召回國。此行未能成功。

但陳立夫布置的另一條聯絡渠道開通。

陳立夫的親信,時為鐵道部次長的曾養甫,通過其部屬諶小岑,同中共北方局取得了聯繫,走出了與中共接觸的第一步。

1935年11月下旬,諶小岑給與北平中共地下黨有聯繫的中國大學教授呂振羽寫信,信中用了巧妙的暗喻:

「近年以來,東鄰欺我太甚,惟有『姜府』和『龔府』聯姻,方期可以同心協力,共謀對策,以保家財。兄如有意作伐,希即命駕南來。」

「姜」、「龔」是蔣介石與共產黨第一個字的諧音。呂振羽接信後,馬上找常與他聯繫的中共北京市委宣傳部長周小舟經北方局研究後,呂振羽、周小舟代表中共與曾養甫、諶小岑進行了幾個月的談判。

而最早把國民黨欲求談判的信息直接送給中共中央的是宋慶齡。

1935年下半年,蔣介石也要宋子文設法打通同中共的聯繫。宋子文即和二姐宋慶齡商量。宋慶齡決定請老朋友董健吾去陝北一趟。董當時的真實身份是中共上海特科人員,公開身份是上海聖彼得教堂的牧師,與宋家關係密切。1936年1月,宋慶齡邀董到自己的寓所,把一包要件交給他,請他送到陝北,面呈毛澤東和周恩來。宋慶齡叮囑,這件事要辦好,成功了益國非淺。

1月中旬,董健吾化名周繼吾,帶著宋慶齡為他辦理的通行證,以「財政部調查員」的身份從上海啟程。到西安時,正值連天大雪,董便去找張學良幫助解決交通問題。張學良由此察覺到國民黨中央正在同中共秘密聯絡,派人將董送入蘇區。此後,張學良更加大膽進行聯共抗日的活動,遂有了洛川談判。

2月27日,董健吾到達瓦窯堡。此時,毛澤東、張聞天在山西前線,周恩來在陝北前線。留在瓦窯堡的中共中央負責人博古會見了董健吾。董說明來意,「暗露蔣可同意:甲,不進攻紅軍;乙,一致抗日;丙,釋放政治犯;丁,武裝民眾;戍頃(傾)蔣尚有款」。並轉交了所帶的一包「要件」:宋慶齡送給紅軍治病的一包雲南白藥和同她聯繫的電台呼號及密碼。

博古即將南京來人的情況電告毛澤東、張聞天等。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對此情況非常重視,3月4日即聯名電復瓦窯堡,明確表示「願與南京當局開始具體實際之談判」,並提出一個談判方案。

第二天,紅色牧師董健吾攜此方案返回上海,向宋慶齡復命。

由此,10年干戈對峙的國共兩黨終於在民族大敵當前著手聯姻。

根據蔣介石姿態的變化,中共中央迅速作出反應。

1936年1月29日,《紅色中華》報發表中共領導的談話,稱:「倘蔣能真正抗日」,「當然可以在抗日戰線上和他攜手」。首次明確表示「聯蔣抗日」的態度。

4月25日,中共中央發表《為創立全國各黨派的抗日人民陣線宣言》,第一次公開宣布把國民黨包括在統一戰線內。

同年8月12日,毛澤東致電朱德等《關於今後戰略方針之建議》,確認「南京為進行統一戰線之必要與主要的對手」,並提出「逼蔣抗日」的問題。

8月的陝北,天氣已十分炎熱,但毛澤東等人的頭腦並未發熱。他們清醒地意識到,蔣介石的變化是為形勢所逼,但骨子裡還想「招安」共產黨,收編紅軍,共產黨不能上當。同時,蔣介石對聯合抗日仍處於動搖觀望之中,只有逼蔣抗日,才能達到聯蔣抗日的目的。

關於「逼蔣抗日」的政策,毛澤東有個形象的比喻。他說:這就好比陝北老鄉趕毛驢上山,前面要有人拉,後面要有人推,再不走還得用鞭子抽兩下,一拉二推三打,逼他抗日。

毛澤東開始實施這個策略。從1936年夏天開始,他一面全權委託周恩來負責對蔣介石統戰工作,放手讓周恩來繼續與陳立夫等人多方聯繫;一面親自做國民黨上層人物及國內知名人士的工作。在大約半年時間裡,毛親自致函竟達近百次之多,鴻飛南北,對象幾乎遍及國民黨黨政軍文化界所有頭面人物。信中痛陳中共對寇深禍亟的憂患,申明自相煎熬則亡,舉國奮戰則存的道理,希望他們共同去做蔣介石的工作,督促批判,責其更新。

這收到了顯著的效果。毛澤東肝膽相照的誠懇態度,博得了普遍贊同,許多國民黨人搬出了「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的古訓,呼籲國共儘快合作抗日。宋慶齡、馮玉祥、何香凝等屢屢公開提出了聯俄聯共抗日的方案,從內部逼蔣抗日。

1936年12月1日,毛澤東又率全體紅軍致函蔣介石本人,再次陳述共產黨的願望,態度至誠,非常感人。下面摘錄幾段以共饗:

「人心與軍心之向背如此,先生何不清夜捫心一思其故耶?

「天下洶洶,為公一人。當前大計只須先生一言而決,今日停止內戰,明日紅軍與先生之西北『剿共』大軍,皆可立即從自相殘亡內戰戰場,開赴抗日陣線,綏遠之國防力量,驟增數十倍。是則先生一念之轉,一心之發,而國讎可報,國土可保,失地可復,先生亦得為光榮之抗日英雄,圖諸凌煙,馨香百世,先生果仍故不出此耶!」

「今日之事,抗日降日,二者擇一。徘徊歧途,將國為之毀,身為之奴,失通國之人心,遭千秋之辱罵。吾人誠不願見天下後世之人聚而稱曰:亡中國者非他之人,蔣介石也。而願天下後世之人,視先生為能及時救國救民之豪傑。」

「語曰,過則勿憚改。又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去何從,願先生烹察之。」

然而,長期以來凝成的堅冰,怎能在頃刻間消融。

1936年下半年,在日本的威迫下,蔣介石態度逆轉,對中共態度強硬,秘密談判未取得實質性進展。10月下旬開始,蔣介石認為剿共只剩下最後5分鐘,催促張學良、楊虎城與紅軍開戰,終於導致了12月12日蔣介石被囚的西安事變。

西安事變意義重大,正如斯諾所言,「在歷史的大峽谷上實現了一次歷史的大跳躍」。經歷了西安驟變的蔣介石,知道民意不可違,民意不可侮,開始認真調整內外政策,走到談判桌前與中共就國共合作、共同抗日問題進行正式談判。從1937年1月至9月,周恩來、博古、葉劍英、朱德、林伯渠等先後與顧祝同、賀衷寒、張沖、蔣介石、陳立夫、宋子文、康澤、邵力子等在西安、杭州、南京、廬山進行了多次談判。

談判之初,國民黨方面堅持紅軍只設3個師,在3個師以上設政訓處,直屬行營領導,而不設某路軍司令部或總指揮,參謀長只能由國民黨南京政府委派,且規定政訓處只管聯絡,無權指揮,並建議朱德、毛澤東「出洋」考察。周恩來等堅決地拒絕了這些無理要求。

就在談判僵持不下時,震驚世界的盧溝橋事變爆發。

7月8日,中共中央發出通電,大聲疾呼: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號召全國同胞、政府和軍隊團結起來,築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堅固長城,抵抗日寇的侵略,驅逐日寇出中國,為保衛國土流盡最後一滴血。

7月9日,彭德懷、賀龍、林彪、劉伯承等人代表全體紅軍,打電報給蔣介石,表示:「我全體紅軍願即改名為國民革命軍,並請綬名為抗日前鋒,與日寇決一死戰。」

7月15日,中共代表將一份題為《中國共產黨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交給蔣介石。《宣言》提出了發動全民族抗戰,實現民權政治,改善人民生活等三項基本政治綱領。為共赴困難,中國共產黨作了重大讓步,表現出光明磊落、大公無私的態度,在《宣言》中作出四項保證:

「一、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為中國今日之必需。本黨願為其徹底的實現而奮鬥。

「二、取消一切推翻國民黨政權的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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