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雨如磐的軍事大本營 「比第四軍更耐得苦的恐怕也少了」

開創和堅持井岡山根據地的鬥爭,何止是軍事鬥爭!

毛澤東在《井岡山前委對中央的報告》中有這麼一段話:「現在全軍五千人的冬衣,雖得了棉花,還缺少布,竟不知何日才能解決。這樣冷了,許多士兵還是穿兩層單衣。好在苦慣了。而且什麼人都是一樣苦,從軍長到伙夫,除糧食外一律吃五分錢的伙食。發零用錢,兩角即一律兩角,四角即一律四角。大家又都懂得是『為了無產階級而苦』,因此又不怨恨什麼人。雖然如此,經濟問題始終是很嚴重的。」

「好在苦慣了,」簡簡單單幾個字,飽含了井岡山鬥爭的無數艱辛;「什麼人都一樣苦」,平平淡淡一句話,勾畫出紅軍官兵一致、同甘共苦的動人情景;「為了無產階級而苦」,響響亮亮一口號,是紅軍將士之所以能戰勝難以想像的困難之最好註解。

這就是井岡山的鬥爭,這也是井岡山的精神。

說到苦,井岡山的鬥爭確實很艱苦。

井岡山方圓五百五十華里,「人口不滿兩千,產谷不滿萬擔」,基本上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雖然是實行武裝割據不可或缺的重要條件,但也使數千正規紅軍的給養供應非常困難。

加上湘贛兩省敵人對根據地的嚴密封鎖,寧岡及永新西部、遂川北部出產的木材、茶葉、茶油等農副產品,不能輸出;而根據地軍民的日用必需品,又難以輸入。尤其是食鹽、布匹和藥品,更是匱缺,甚至出現過永新、寧岡兩縣沒有鹽吃,布匹、藥材完全斷絕的情況。

當然,也有偷運進根據地的少量日用必需品,但這大多是一些小販冒著被殺頭的危險販運的,價格也因之極其昂貴。

在物資缺乏、費用高昂的情況下,紅軍生活的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接替毛澤東擔任湘贛邊界特委書記的楊開明當年在給中共中央的報告中是這樣敘述的:「紅軍中的生活與經濟是非常之艱難的。擁有數千之眾,每個月至少要一萬五千元做伙食費,米還是由當地籌辦的,經濟的來源全靠去打土豪……紅軍中的薪餉,早就廢除了,只有飯吃,有錢的時候發一二塊的零用錢。最近幾個月來,不講零用錢不發,草鞋費也沒有發,伙食費也減少了。最近兩月來,每人每天只發伙食費3分,4分油,4分鹽,米1斤4兩。3分錢一天的小菜錢,只買得南瓜。」

紅軍女戰士曾志在其文《回憶在井岡山的艱苦生活》中說道:「我們後方留守處100來人差不多天天吃的都是辣椒干拌鹽泡的湯,好的時候才能吃點南瓜,那時候吃上南瓜,就像吃肉一樣。所以當時紅軍戰士有個歌謠:『紅米飯,南瓜湯,吃起來,噴噴香!』這是紅軍戰士對美味的南瓜,出自內心的頌揚。在山上,穿的、蓋的比吃的更困難。8月的井岡山經常細雨蒙蒙,濃霧重重,空氣潮濕而寒冷。……我們就用剝下的杉樹皮,鋪在地上當床板,蓋的很少。我當時有一床夾被子,算是很不錯了。有的同志連夾被都沒有,就用禾草往身上蓋。為了抗冷,我們白天輪流到山上打柴,晚上就在屋子中間燒一堆火,大家圍著火睡覺。我們穿的更是五花八門,穿什麼的都有。」

傷病員則更苦了。紅軍每作戰一次,就會有一批傷員,在戰事頻繁的鬥爭中,傷兵的數量不少;加上由於營養不足、受凍等原因,官兵中的病號也很多。最多時,傷病員曾達到800餘名。按規定,傷病員的伙食標準可比普通戰士高一倍,但由於給養困難,往往不能兌現。而醫院中幾乎談不上有必要的醫療條件,醫生以及藥品、醫療器械都極為缺少。沒有麻藥,傷員在手術時,得忍受巨大的痛苦。許多本來可以治癒的傷病員,因為無葯而成為殘廢,甚至死在病榻上。

面對如此惡劣的條件和艱苦的生活,紅軍官兵表現出了超凡的忍耐力和驚人的吃苦精神。

毛澤東在《井岡山前委對中央的報告》中這樣說過:「湖南省委要我們注意士兵的物質生活,至少要比普通工農的生活好些。現在軍中的生活則相反,恐怕什麼人的生活都很少有紅軍這樣壞的。因為現洋缺乏,每人每天五分大洋的伙食錢(米歸地方供給),時常難乎為繼。『打倒資本家,天天吃南瓜』,士兵的諺語,表示了他們的苦楚,耐得苦,比第四軍更耐得苦的恐怕也少了。」

「比第四軍更耐得苦的恐怕也少了」,這真是對紅四軍吃苦耐勞精神的最高評價。

即便是面對如此艱苦的生活,紅軍戰士也毫無怨言,他們「對這種艱苦生活表現得很樂觀,部隊的情緒特別高」。

每個紅軍戰士的頭上幾乎都長了虱子,於是,在部隊中就流行開了一句話:沒有「牛頭」不革命;有時在山上宿營,沒有房子,就自己搭一個茅棚,戰士們稱這是「玻璃瓦房」;蓋的是禾草,睡的也是禾草,戰士們說這是「黃金被」;穿的是補了又補的破衣服,戰士們稱之為「金線衣」;有人把艱苦的生活編成了快樂的歌謠:紅米飯,南瓜湯,秋茄子,味好香,餐餐吃得精打光。

干稻草,軟又黃,金絲被兒蓋身上,暖暖和和入夢鄉。

也有人把「打倒資本家,天天吃南瓜」這句士兵諺語倒過來,變成「天天吃南瓜,打倒資本家」的戰鬥口號。意思很明白:就是沒有糧食吃,可以吃野菜充饑,也照樣去消滅國民黨。

紅軍戰士能有這種不畏艱苦、樂觀向上的精神,得益於毛澤東、朱德等軍中領導耐心細緻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使他們懂得了這是為自己而吃苦,是「為了無產階級而苦」。曾志在其回憶文章中說:「生活雖然很艱苦,但卻很少聽到有人叫苦發牢騷。這是因為有革命的信念、革命的熱情,激勵著每個人。」

此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紅軍中實行的民主主義。毛澤東曾不無感慨地說:「紅軍的物質生活如此菲薄,戰鬥如此頻繁,仍能維持不敝,除黨的作用外,就是靠實行軍隊內的民主主義。」

政治上的平等地位,生活上的同甘共苦,紅軍中的民主主義有實實在在的內容。

至今在寧岡礱市龍江書院的石柱上仍保留著一幅反映紅軍官兵生活平等的對聯:紅軍中官兵夫薪餉穿吃一樣,軍閥里將校尉起居飲食不同。

的確,紅四軍軍長朱德便與「伙夫」無異,衣冠普通,鞋履襤褸。陳毅在《朱毛軍的歷史及其狀況的報告》中就提到了這事:「紅軍的官兵,物質的享受一樣,所以官兵不能有什麼分別。群眾及敵兵俘虜初初看見鼎鼎大名的四軍軍長那樣芒鞋草履十分襤褸莫不詫異,若不介紹,至多只能估量他是一個伙夫頭,同時到現在伙夫頭三個字恰成了四軍軍長的諢號。」

楊至誠也深情地憶起毛澤東帶領紅軍將士在井岡山艱苦轉戰的情景:「我們在井岡山的歲月中,從毛黨代表起,官兵的生活都是一樣的。每天吃的是南瓜和紅米,有時紅米都吃不上,只吃到南瓜;每人每天只有5分大洋的油鹽菜錢,有時連油鹽都吃不上。但是同志們對於井岡山的艱苦鬥爭是有信心的,我們的心情都是愉快的。」

在小井紅軍醫院裡,發生過一個「張師長獻鹽」的故事。

鹽,在井岡山根據地,非常需要。食用自不用說,就是對缺少消毒藥水的醫院來說,鹽水就是最管用的了。

鹽,在井岡山根據地,又極其珍貴。不僅價格昂貴,一塊銀圓可買到50斤米,卻只能買到7斤鹽,最困難時僅能買到4兩鹽;而且還十分難弄到。

紅四軍十一師師長(後改任紅三十一團團長)張子清因傷住進了紅軍醫院。

醫院的藥品匱缺,洗傷口的酒精用完了,只好用鹽水代替。不久,連鹽水也不夠用了。

張子清知道了這些情況,他開始謝絕醫生用鹽水為他清洗傷口,而堅持要用效果較差的金銀花水來洗。

一天,部隊的同志來看望他,特意把節省下來的一包鹽送給他洗傷口。見推辭不掉,他將鹽留了下來。

又過了些日子,醫院斷鹽了。不少傷員因沒有鹽水清洗傷口而導致傷勢惡化;還有一些重傷員不時地痛昏過去。醫生、護士急得團團轉。

張子清聽說了,他把護士排長叫了去。

「我交給你一件東西,但一定要按我的意見去做!」張子清鄭重其事地說。

護士排長以為有什麼事情要他去辦,滿口答應:「張師長,您說吧,只要能辦到,我們一定按您的意見辦。」

張子清不慌不忙地從自己的枕頭下取出了一個小油布包。

當護士排長接過小包一層一層打開後,不由得驚喜地叫了起來:「啊!是鹽。」

張子清交代說:「鹽不多,你們一定要把重傷員們的傷口洗一遍,有可能的話,把所有傷員的傷口都洗一遍。」

望著這一小包晶瑩雪白的鹽,想到張師長常常因傷痛的夜不能寐、卻一直堅持用金銀花水洗傷口的情形,護士排長激動得兩眼噙滿了淚花……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正是因為毛澤東、朱德等紅軍各級指揮員身體力行,從我苦起,才使得紅四軍官兵特別「耐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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