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革命需要一個落腳點 「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吧!」

工農革命軍離開茅坪,沿井岡山麓游擊的時候,原三團團長蘇先駿和原師長余灑度先後不辭而別,離開了部隊。

蘇先駿是在部隊離開茅坪,返回礱市後出走的。

礱市鎮在井岡山下,來往的商販較多。據說,蘇先駿是在逛圩場時,聽兩個從南邊來的煙販子說,南昌暴動的部隊在廣東的潮汕一帶被全部消滅了。這一消息對蘇先駿無異於當頭一棒。自秋收起義以來,他一直比較悲觀,特別反對毛澤東把部隊帶往羅霄山脈中段。三灣改編時,他的「團長」又被「編」掉了,因而愈發不滿。如果不是心存一絲南下與南昌暴動部隊會合的希望,他或許不會跟著部隊走了這麼久。現在,這一絲的希望也已破滅,蘇先駿感到完全絕望了。

蘇先駿沒有經過任何人的同意,擅自帶著3個護兵離開了部隊。他為自己這樣的行動找了一個理由:去向省委並找中央彙報。似乎這樣說就不算逃跑。

蘇先駿去了漢口,找到黨組織並交了一份「湖南瀏平岳軍事經過報告書」,這份報告書至今還作為有關秋收起義的文獻資料而保存在中央檔案館。後來,蘇先駿自行脫黨,並在1928年出賣了郭亮同志,遭到湖南革命同志的憤恨。1930年,彭德懷率紅三軍團打下長沙,抓獲了蘇先駿並將其槍斃。有趣的是,紅三軍團的前身就是曾在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堅持鬥爭過的紅五軍。

余灑度在蘇先駿出走之後,還隨著部隊行動了幾天。然而,當部隊到達水口鎮,從報紙上證實了南昌暴動部隊兵敗的消息後,他徹底地動搖了。

此前,余灑度一直主張攻打城市,即便打不下大城市,也要打中小城市,其理由之一就是要仿效南昌起義部隊的做法;他一直反對部隊退往羅霄山脈,而主張南下廣東,其原因之一就是要和南昌起義的部隊會合。現在,南昌起義部隊在廣東潮汕地區又遭失敗,這不僅告訴余灑度,南下與南昌起義部隊會合已不可能;而且也說明採用南昌起義部隊的做法,在目前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根本就行不通。

余灑度沮喪之極,他想,難道部隊就只有毛澤東所說的上山去做「山大王」這一條路嗎?這可是他最不情願的!

余灑度決定離開部隊。當然,他也給自己這樣做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向湖南省委和中央彙報。

同樣都是因為害怕和喪失信心而出走,余灑度竟和蘇先駿找的是同一個理由,兩人的表現如出一轍。

余灑度找到毛澤東,試探性談了要離開的想法。

「我想離開一段時間,去找湖南省委和中央彙報我們目前的狀況。」

「彙報的事不是已經派何長工同志去了嗎?」毛澤東回答道。

余灑度堅持地說:「我覺得有必要親自去找湖南省委和中央,把一些事情講清楚。特別是目前工農革命軍究竟向何處去,需要聽取中央的指示。」

毛澤東雖然並不看重余灑度這個人,因為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他已對這個人有所了解。

但是,他擔心在得悉南昌起義部隊失利的消息之後,余灑度這個名義上的最高軍事負責人馬上離隊,將會對部隊的情緒產生影響。於是,毛澤東仍竭力挽留。

余灑度執意要走,根本聽不進毛澤東的話。

不管毛澤東同意與否,余灑度還是走了。

據曾在余灑度部下任特務連連長、三灣改編後改任一團二連排長的譚希林回憶,當時他這個排在距部隊司令部所在的朱家祠三四里地的地方擔任警戒。大約是部隊到達水口鎮的第三天,余灑度等人經過他們的哨位,被崗哨攔住了。

「我要去向上級彙報,讓我們過去。」余灑度對哨兵說。

「沒有通行證明誰也不能通過。」哨兵堅持原則。

余灑度只好謊稱:「我們這是毛委員允許的。」

哨兵可沒有聽他那麼多,硬是不讓他們走,並立即派人報告了毛委員。

毛澤東聞知余灑度到底還是要走,沉思了一會,就說:「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吧!」

這就是毛澤東。對於那些不能志同道合的人,毛澤東從來不勉強他們。四十四年後的1971年,當他選定的接班人林彪出逃時,有人建議要打下林彪的座機,他不也是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脫離了部隊的余灑度先到武漢,後又到了上海,向中央送上了一份關於秋收暴動的報告。這份題為「余灑度同志報告」的原文,一直保存在中共中央的檔案中。在這份報告中,余灑度沒有忘記為自己在危急之時開小差的行為辯解,他說自己是「被派赴湘贛來作報告,並請示機宜」的。但是,余灑度再也沒有回到秋收起義的部隊中去,還拒絕黨委派的軍事工作,甚至積极參加「第三黨」的活動,乃至脫黨,投靠蔣介石,做了國民黨的官員。後來,又因貪污軍餉、販賣鴉片而被國民黨處以極刑。

秋收起義的兩個重要的軍事指揮員終於未能經受住艱苦鬥爭的考驗,臨陣脫逃,沒能和自己的隊伍一同走上井岡山。他們兩人的先後出走,當然在部隊中產生了一些不好的影響。但是,大浪淘沙,膽小的、動搖的、怕吃苦的,一個一個地走了,留下來的將更加堅強,更加團結,更具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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