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與張國燾周旋 (三)委屈求全

在兩河口會議上,張國燾同意中央提出的北上戰略方計。松潘戰役計畫制定後,張國燾也表示同意打松潘。這時,胡宗南的部隊尚未集中,碉堡也未修成,部隊缺少糧食,其在松潘的處境十分困難。如紅一、四方面軍能按中央軍委的部署,集中力量向東突進,攻打松潘,將會迅速取得松潘地區,打開進入甘南的道路,避免西繞千里從茫茫草地北上。但是,由於張國燾變卦,中央北上的方計和為執行北上方計而制定的松潘戰役計畫正面臨擱淺。

按照松潘戰役計畫規定的行軍路線,周恩來和毛澤東、朱德等率領的部隊到達蘆花後,一面布置政治動員、籌備糧食、部隊整訓等各項工作,一面耐心等待張國燾率軍北上,會攻松潘。李富春向他們彙報張國燾提出解決「組織問題」的情況後,引起了他們的警覺,只是當初還沒有料到事態發展得那麼快,那麼嚴重。接到川陝省委和陳昌浩的電報後,他們大為驚憤。

毛澤東說:「這些人真是狂妄至極!一個省委竟敢逼中央『速決速行』,一個方面軍政委竟敢指定中央軍委主席,還要對政治局指手劃腳!張國燾也太心急了吧?」

洛甫說:「這分明是赤裸裸的要挾!」

毛澤東說:「張國燾,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洛甫說:「這不是明擺著嗎,他想取代中央!」

毛澤東說:「這中央是他祖宗遺留下來的店鋪,他想要就要了嗎?」

洛甫說:「人家手裡重兵在握,不滿足他的條件,就不發兵!」

周恩來把陳昌浩的電報看了又看,眉頭緊緊地皺了又皺。他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人也一天比一天瘦,咳嗽得很厲害。松潘戰役計畫是他帶病制定的,原以為兩個方面軍齊心協力,定能打敗胡宗南,拿下松潘。豈料,他嘔心瀝血做出的這個戰役計畫,由於內部權力爭鬥,就要變成廢紙一張!他憂心如焚。

對於張國燾的為人,在中央恐怕沒有人比周恩來更加了解。早在八年前他組織指揮南昌起義的時候,他就與張國燾共事了。雖然在南昌起義前夕張國燾是奉「右傾中央」負責人之命前來制止起義的,但由於他到南昌後沒能說服起義領導人,改對起義放任自流,也算是對這次起義的一種貢獻吧!一九二八年六月,他們一起到莫斯科參加中共「六大」,一起被選入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他經歷了中共六屆四中全會的波折後,中央政治局在上海指定三人為常委,全盤負責中央工作,這三人就是他和張國燾、向忠發。在張國燾爭權問題上,他與洛甫有同感,張國燾現在是重兵在握,不給他相應的職權,是無法叫他率部北上的。而這時候要打敗胡宗南,拿下松潘,掃清北上的障礙,沒有張國燾率四方面軍參加,那是辦不到的。如果一定要在內部權力分配問題上爭吵不休,不僅中央北上大政方計化為泡影,還很可能釀成可怕的內訌。一旦這樣,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在國燾同志職位的安排上,我們是不是再研究一下?」周恩來望著毛澤東和洛甫說。

毛澤東說:「已經安排他做軍委副主席,這還不夠嗎?」

周恩來說:「他手上擁兵數萬,為了團結他北上,我們只能再作些讓步。」

毛澤東氣憤地說:「這樣就等於叫他得寸進尺!」

周恩來耐心說:「不再作些讓步,他就拒不率部北上,我們能奈他何?現在內部團結是首要的,不僅是團結他一個人,更重要的是四方面軍幾萬將士啊!我們能忍就忍了吧,受點委屈沒什麼大不了,只要兩個方面軍能按原計畫齊頭並進北上,那就萬事大吉!」

毛澤東咬了咬牙,狠吸著煙,不吭聲。

洛甫說:「恩來同志的看法有道理。我想,我們是應該從大局考慮,再對張國燾作些讓步。」

毛澤東說:「我們還能怎麼讓呢?」

洛甫說:「他不是要抓軍權嗎?」

毛澤東說:「他想要什麼,我們就給他什麼啦?」

周恩來說:「也不能他開口要什麼,我們就給什麼。但如果不在組織形式上給他相應的職位,那我們就難以爭取他,也就難以團結四方面軍。」

毛澤東說:「對他來說,什麼才算是相應的職位?」

周恩來說:「我讓位於他吧。」

毛澤東和洛甫齊驚訝,望著周恩來,良久說不出話來。

周恩來又說:「現在只有這樣安排比較妥當。」

毛澤東與洛甫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周恩來強調道:「軍委是受政治局的領導和監督的,他抓了軍委的權,並不等於就可以為所欲為。今後政治局,特別是我們中央常委,可以加強對軍委的領導和監督嘛。」

毛澤東凄楚一笑,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個時候主動讓出軍權,此種委屈求全之舉,只有周恩來能做得出來。

七月十八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蘆花舉行會議。周恩來辭去紅軍總政委職務。會議決定,張國燾為紅軍總政委並為中央軍委的總負責者。周恩來調中央常委工作,但在張國燾尚未熟悉工作前,暫時由周恩來幫助。會議還決定,陳昌浩參加中央軍委常委;博古任紅軍總政治部主任,李富春和四方面軍一人為副主任;以四方面軍總部為紅軍前敵總指揮部,徐向前任前敵總指揮,陳昌浩任政委。

聽會議主持人洛甫宣布了上述人事調整方案後,張國燾洋洋自得地環視與會者,擺出了勝利者的姿態。他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轉了轉,又一個計謀出來了。他提出僅僅是軍事領導機構的調整並不能滿足紅四方面軍指戰員的願望,看看這裡召開的是中央政治局會議,紅四方面軍只有他一個人參加。現在,紅四方面軍的同志對這個現象很不服。洛甫一陣怔愣,望了望毛澤東和周恩來。只見毛澤東和周恩來也在驚詫地望著張國燾。張國燾節外生枝,這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洛甫略一思忖,說:「我們這次會議只決定軍事機構的調整問題,別的問題暫不討論。」

張國燾大聲說:「我建議把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的調整問題,列入本次會議的議程。」

毛澤東瞪了張國燾一眼,說:「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的調整,是要召開中央全會討論決定的,政治局會議無權作出這樣的決定。」

張國燾冷冷一笑,說:「你們在遵義開了個政治局擴大會議,不就對中央常委會作了調整了嗎?」

張國燾這是針對毛澤東說的。近日,他四處活動,向中央有關負責人打聽遵義會議的情況,對遵義會議增選毛澤東進入中央常委會很有意見,認為召開遵義會議及在會上作出的決定是非法的。同時,他萌生了調整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要把自已身邊的人增加進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的念頭。

毛澤東忍著氣說:「大敵當前,我們應該團結一致,攻下松潘,實現中央北上方計,而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問題。」

張國燾狡黠地笑,說:「澤東同志,我不同意你的這種看法,四方面軍的同志也不會同意。組織問題不解決,兩個方面軍就無法統一軍事指揮,也就無法有把握地戰勝敵人。」

毛澤東神情嚴肅地說:「中央把軍委交給了你,把四方面軍總部變為紅軍總前敵指揮部,在紅軍總部增加了四方面軍的同志,這還不夠嗎?你還想怎麼調整呢?」

張國燾無奈地將兩手一攤,陰陽怪氣地說:「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裡要有四方面軍的同志。這個問題不解決,四方面軍同志的思想工作就無法做通,要我帶他們北上就會有困難。」

洛甫顯得很為難,還是用溫和的語氣說:「要對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作這麼大的調整,這要開中央全會才能決定的。而現在要開中央全會,恐怕不可能啊!」

張國燾不耐煩地站起來,盛氣凌人地環視大家說:「不開中央全會而對政治局進行調整的先例不是我張國燾發明的!六屆一中全會選出的政治局委員,在座的只有我和恩來兩人,你們不都是以後才補選進來的嗎?補選進來的同志都經過中央全會了嗎?如果一定要說召開中央全會才能調整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而現在又不能開中央全會,這樣做未免是對四方面軍不公道了吧!恩來同志,你說是不是這樣呢?」

在張國燾與毛澤東、洛甫交鋒過程中,周恩來一直在苦思著如何緩和這種激烈爭論的氣氛。他一直在心裡琢磨著,張國燾正在得志之時,而中央要北上正有求於他,這就更助長他的狂妄。但若是對他採取強硬態度,不僅雙方會吵翻,剛剛會師的兩支方面軍就會出現分裂。這是周恩來最為擔憂的。於是,他用和藹的語氣說:「國燾同志提出把四方面軍的同志調整進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

張國燾還沒聽周恩來把話說完,就得意地笑了笑,說:「就恩來同志這話,我聽了心裡舒服!」

周恩來劇烈地咳了幾聲,手緊捂住胸口,吃力地說:「調整中央委員會和政治局,這樣的大事要經過慎重考慮,急不得的。總不能要求就在這次會議上,把軍委、中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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