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征途中的虎將軍徐海東

大別山,遭受了敵人五次大「圍剿」,一座座山頭變禿,一個個村莊被燒毀,有些地方成了無人區。紅軍像一條龍漫遊在即將乾涸的湖底,今天游到這邊,明天游到那邊,吃糧、穿衣越來越困難了。

1934年冬天,黨中央派人來到大別山,向紅軍傳達中央的指示,要紅25軍離開大別山,開闢新的蘇區。於是,紅25軍打著「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第2先遣隊」的旗幟,開始了長征。

北風呼嘯,天寒地凍,路面上結著一層冰凌。不開凍,路滑,開凍了,滿是泥濘。紅軍戰士每人身背兩天乾糧和兩雙草鞋,從一個叫何家沖的地方踏上征途。戰士們聽說要遠征,內心十分留戀大別山。他們從小在這裡生,從小在這裡長,當了紅軍,也沒有離開過大別山。現在要遠走高飛,心裡不免難過。為了紅軍的生存和發展,他們默默地向前走。兩隻腳像是量地的尺子,一步一步地往前量。身後有敵人追擊,大家倒不大擔心。有一件事,讓許多紅軍戰士犯疑:老軍長徐海東為什麼變成了副軍長?隊伍里有人私下悄悄議論:「老軍長犯了什麼錯?」

「該不是『老三』咬了他一口!」

「聽說從中央來了個新軍長,……」

紅軍戰士的議論,徐海東沒有聽到,代理省委書記徐寶珊倒聽到了傳聞。他心裡有點不安,他了解軍長變更的底細。出征前,部隊整編,徐海東在一次會上說,中央派來的程子華在中央紅軍當過師長,紅25軍由他當軍長更好些。省委會討論了一下,就決定徐海東擔任副手。按理說,一個革命者的職位變動,是常有的事,可是有的人就愛亂說。這天,行軍路上走到一起,徐寶珊對徐海東說:

「海東,有人說,你從軍長變成副軍長,是出了什麼問題。你聽說了嗎?」

徐海東說:「嘿嘿,聽見沒聽見一個樣,讓他們說去吧!」

徐書記說:「可不要往心裡去!不是你犯了錯誤,也不是工作不好,是你主動要讓的嘛!」

「這說到哪裡去了!」徐海東嘿嘿一笑,又說:「當軍長要打仗,當副軍長也要打仗,是官、是兵,都是幹革命嘛!」

徐寶珊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他熟悉海東,知道他是個黨性很強的好同志,一心一意幹革命,不計較個人職位的高低。以前,他當團長的時候,因打仗負傷,曾主動放棄過團長職務,而當了副團長。像這樣不在乎職位高低的同志,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徐海東又說:「寶珊,你儘管放心,正的變副的,我不會臉紅的,更不會在乎那些七嘴八舌的閑話。要不是參加革命,不要說當軍長,就是當個村長也不會喲!還不是當一個窮窯匠,整天和泥巴打交道!」說著,又嘿嘿地笑。

他以前當軍長,身上的擔子重,每天起早貪黑,嘔心瀝血。如今,上有省委書記、軍長和政委,下有參謀長和各師師長,他這個副軍長的負擔輕鬆些了。可是,他這個人怪,還是打仗不縮頭,工作不後退。他想,程軍長剛從中央過來,兵不熟,將不熟,情況也不熟悉,工作難免有困難,自己一定要多協助他,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行軍路上,徐海東總是跑前壓後,哪裡危險,他就到哪裡。部隊剛走出河南,駐朱堂店的敵人一個師,兵分兩路追來。徐海東積極提出作戰方案,親自帶領兩個團迂迴上去,打垮了敵人。越過平漢鐵路時,敵人一個師在棗陽一帶堵擊,他又親自指揮部隊衝破了敵人的防線。

紅軍從大別山出發,到陝南這兩個多月的日子裡,徐海東天天率領隊伍先頭行進,累得眼睛紅腫,人消瘦了許多。政委吳煥先擔心他累垮了,有一天出發前,硬是下命令似地說:「海東,今天你要隨後走。我和軍長說好了,我們走在前頭。」

紅軍隊伍又上了路。這一夜,先是風,後是雨,風雨交加的黑夜,路難走得沒法說。走到後半夜,突然一股敵人抄近路追了上來。紅軍戰士冒雨頂風,在泥濘的道路上和敵人展開了「腳力賽」。平時行軍20里一次小休息,如今顧不得了,走,走,不停地走。為了甩掉敵人,隊列里不時傳出「跑步前進」的口令。快步加小跑,人們喘息著和風雨抗爭,和敵人賽跑。

從大別山出征以來,紅25軍已經長途跋涉了6000多里路。許多人腳底板上磨起了泡。有的人害了重病,走不了路,只得用擔架抬著。隊伍的行進速度,越來越慢。

徐海東催馬往前趕,風雨中看不見人臉,只能看到往前挪動的人影,伴隨著噼噼啪啪的腳步聲,還有滑倒後的叫罵聲。

「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呀!」徐海東忽然聽到凄慘的哭叫。他跳下馬,黑暗中只見一個人手拄一根棍子,一瘸一拐,一條腿蹦著往前走。不用問,是掉隊的傷病員。

「快扶他上馬!」徐海東對警衛員叫著。

「不行,不行……」警衛員小黃喊起來。他的馬已經讓給了傷員,哪肯把首長的馬也讓出去。

「快!」徐海東吼了一聲。

瘸腿的傷員被扶上馬。徐海東拄著傷員的棍子,一步一跌往前走。他一邊走,一邊對在風雨中拼搏的戰士們喊:

「同志們!加勁啊!快到目的地啦!……」

「老軍長上來了!」「快走!」戰士們聽到徐海東洪亮的聲音,一個個又喊又叫。騎在馬上的那傷員,這時才知道騎的是老軍長的馬。他一欠身滾下馬來,一歪一歪地往前跑,沒跑幾步就摔倒在泥水裡。徐海東急忙跑過去,把他扶起來後,又推上了馬。

天快亮了,隊伍行進的速度慢了。戰士們走了一夜,已精疲力盡,摔倒爬起,爬起又摔倒。有的人爬不起來,只好在泥水裡往前滾爬。為了使大家緩緩氣、避避風雨,前邊傳來命令,部隊在一個村莊里停下來。哪知這一停步,許多人往房檐下、草垛邊一倒,便進入夢鄉。有的人渾身上下淋著雨,也不管了,只是酣睡。沒多大一會兒,「繼續前進」的口令傳來,可是,人們還是睡著不起。徐海東看著這情景,很想讓大家多歇一陣,但身後有敵人的追兵,不快趕路,就是自取滅亡啊!他冒著雨,一聲聲地喊,一個個地拉。

一群幹部、戰士,聽到老軍長的喊聲,從老鄉的屋裡跑出來。

部隊繼續在大雨中行進。徐海東走在隊伍末尾,只見路旁有副擔架,擔架上的人在哭泣。不用問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徐海東丟掉手中的木棍,對身邊的警衛員說:「來!跟我一起抬著。」說罷,蹲下身去,等著警衛員。

小黃知道老軍長的腿多次負傷,腿帶殘疾,哪能讓他親自抬擔架呀!他愣著不動,回頭望著,希望能有人走來。

「給我抬!」徐海東嚴厲地叫,「傷病員一個也不能丟下,快抬著走!」小黃只好和老軍長把擔架放上了肩頭。

天亮了,躺在擔架上的傷員發現是老軍長在抬著他,頓時哭著叫喚:「軍長,放下我,放下我……」

徐海東蹣跚地走著,叫喚著:「別動,別喊!躺著,好好躺著!」

「放下我,我能……」傷員嗚咽著大聲喊叫。

警衛員小黃在前頭抬著,不時扭頭看看傷員,又看看老軍長。他多麼希望背後有隊伍趕來,接替下老軍長,可是後邊是空曠的原野,路上沒有個人影。向前看,前邊是一片泥濘和數不清的腳印。

雨漸漸停了,風也小了。東方閃出一縷亮光。徐海東已汗流如雨。多年不抬這麼重的分量,今天又嘗到了當年賣窯貨、挑水賣的苦滋味。他抬著傷員,一步步朝前走。不知哪來的邪勁,他走了五六里地,還是不肯歇腳,終於攆上了前邊的隊伍。當人們跑來把擔架接過去的時候,他站在路旁,擦著汗水,向前望望,突然放聲叫:

「嘿嘿,我們的援兵來了!」

「援兵?在哪裡?」警衛員小黃忙問。

「那不是!」徐海東手指著前面霧蒙蒙的山頭,說,「是三個團喲!」

「哪裡啊?」

「我們怎麼沒看見?」

身旁幾個人看到的,是橫在眼前的三座山!

徐海東放聲笑著說:「你們看到的那三個山頭,就是三個團嘛!」

有人頓時領會了老軍長的意思。他這「徐老虎」會打山地游擊戰,真像老虎一樣,愛山林、離不開山林。山,使大家心裡升起了希望和信心的火苗。疲憊和疑慮隨即消失。他們有說有笑,加快雙腳邁動的頻率,奔向那三個山頭。

徐海東把三座山說成三個團的援兵,不了解的人,當成玩笑,了解徐海東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善打山地戰的人,卻把它當成哲理。徐海東常對部下說:「蔣介石靠飛機、大炮,我們靠的是山頭和老百姓。」

徐海東和省委的同志們,有一個共同的心愿,這就是希望在伏牛山區創建一塊根據地。這天剛住下,徐海東遙望著伏牛山的高峰摩天嶺,聽一個老農說登上那摩天嶺,可以西望秦嶺,北望洛陽,東望平漢路。當年,諸葛亮領兵戰中原,走過伏牛山;太平天國革命軍駐過伏牛山……是啊,這裡險山深谷,叢林茂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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