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譚政大將在長征途中

1934年10月中旬。興國東南靠近瑞金一個村莊里的紅1師師部。

波浪翻滾的綿水河,泛著銀光,在深秋潔白的月色下,默默地繞過瑞金城。油燈下寫完了《高興圩以北戰鬥的政治工作報告》的譚政,伸了伸疲憊的身軀,走到窗前,目光久久地凝視著月夜皎潔的東方。遠處,不時傳來早已聽慣了的隆隆炮聲和嗒嗒的槍聲。

譚政陷入了深思。他所想的,已不再是保衛興國外圍的防禦戰,而是如何說服紅1師部隊撤出蘇區,實行重大的戰略轉移——長征。明天,紅1師指戰員就要離開中央紅色根據地,告別血肉相系的父老鄉親,這時的思想政治工作,是何等的艱難啊!

原來,正當紅1師指戰員死守高興圩、獅子嶺防線,不讓敵人前進半步,戰鬥打得正酣的時候,紅1軍團長林彪突然來到紅1師師部。他簡單地了解了一下戰況,爾後對師領導李聚奎等人說:「你們回去馬上布置一下,把陣地交給第5軍團的第13師,你們撤下來,把隊伍帶到興國的東南地區集結。」稍停片刻,他又小聲而神秘地說,「可能有大的軍事行動」。「有什麼行動,以後再說」。

這裡林彪所說的「大的軍事行動」,就是即將開始的長征。啊!紅1師撤出高興圩以北戰鬥,原來是為長征作準備。然而,長征一事在當時是一個絕對保密的軍事行動。

10月15日,紅1師剛剛收攏集結,軍團司令部便派機要參謀送來了林彪、聶榮臻寫給師長、政委的絕密信及中央軍委關於紅軍主力撤出中央蘇區的命令。信中指定紅1師(附紅1軍團供給部、衛生部)為紅1軍團右翼隊,於10月16日(即次日)向信豐縣屬的新田、固陂前進。當天,上級又給紅1師補充了幾百名新戰士、一批子彈和500塊大洋。紅1師長征就此起步。

以往,部隊轉移,只要條件允許,軍團首長總要開會,講明情況,面授任務。即便遇到情況緊急,不便開會,也要給師的主管幹部直接打個電話。可是,這次部隊轉移,一反常態,軍團司令部只是通知紅1師按照行軍路線指定的方向前進。而且,每天所要到達的地點,是一天一天的通知,即第一天指定第二天所要到達的地點,第二天指定第三天所要到達的地點。至於紅軍主力為什麼要轉移?轉移到何處去?便不得而知。其實,由於當時中央「左」傾冒險主義領導者強調保密,不但師一級領導蒙在鼓裡,就是軍團一級的領導也不了解這次轉移的全部意圖。

這樣,就給專事思想政治工作的師政治部主任譚政,帶來許多困惑和煩惱。

幾年來的同生死、共患難的蘇區生活,軍隊和人民已結成了水乳交融、血肉相連的魚水之情。現在,要莫名其妙地離開,離開後,蘇區人民的處境將會如何?怎樣做通戰士的思想工作,如何說服情深似海的父老鄉親?

是的,這塊用鮮血換來的土地,怎麼能忍心丟棄?這些勤勞、勇敢、善良的人民,怎麼能與他們離別?怎能放那些兇惡的敵人進來,讓地主惡霸復辟,聽任他們蹂躪、屠殺我們的人民?想到這,譚政的淚水奪眶而出。

對於紅1師的撤離,戰士們不會答應,群眾也不會同意的。但紅1軍團的命令已下達,又不能不執行啊!現在關鍵是做通部隊的工作。

營級以上的幹部會就要開始了,譚政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穩定一下激動的情緒,走進了會場。

然而,會場的氣氛卻使譚政吃了一驚。一個個低著頭,苦著臉,好像有一種說不盡的委屈。

見此情景,譚政心想:「營級以上幹部都是這個勁頭,戰士們的情緒又會如何?處於這種思想狀況的部隊何以能戰勝敵人?」

譚政下意識地驟然扭轉了自己的傷感情緒,抬高嗓門說:「同志們,抬起頭來!」

空曠的會場上寂靜無語,大家依然低著頭。

譚政又惱火似地大聲說:「怎麼搞的!都霜打啦?」

突然,劉得勝營長打破沉寂,首先開了腔:「譚主任,請允許我先提個問題。」

「你說吧!」譚政的火氣有點消了,回答道。

劉營長說:「我不明白,為什麼敵人如此兇狠地進攻蘇區,咱紅1師接到的命令不是到前線打擊來犯的敵人,而是什麼『準備出發』?」

緊接著,又有幾名幹部也表達了與劉營長類似的意見,要求譚主任回答。

譚政一見會場開始活躍起來,便因勢利導地開始了他的發言:「我也向大家提一個問題,是保存下來紅軍這顆革命的火種呢?還是讓目前兇狠的敵人,大兵壓境,把這顆種子一口吃掉?讓咱們的腦袋統統搬家?」

嘿!經譚政這麼一問,會場的氣氛頓時平和了起來。

本來,會場在座的都是紅1師部隊營級以上的領導骨幹,都是水平很高的中高級指揮員,都有指揮部隊作戰的豐富經驗。對於這次反「圍剿」陣地戰的戰術,他們早就有意見,只是上級命令不可違反,只好硬著頭皮執行。對於目前的戰局,他們也有自己的看法,敵人兵多、槍多、彈藥多,而我們是兵少、槍少、彈藥少。敵人步步為營,重重封鎖,緊縮包圍圈,如果紅軍不跳出敵人的包圍圈,其結局只能是死路一條,革命的火種也只能就此熄滅。

這事實和道理是明擺著的。所以,譚政把關鍵問題一挑破,用不著再說很多大道理,大家便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會場上,幹部們的頭抬起來了,精神也振作了起來,愁雲和牢騷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啊!有這麼多懂道理、顧大局、識大體的好乾部,何愁戰士工作沒法做?

譚政嚴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開始向與會的幹部布置工作:「同志們,散會後,大家分頭檢查部隊出發時的各項準備工作。不,同志們,我們不光是準備『走』,還要準備『打』!這是最最重要的!要知道,我們的敵人不是鋼鐵、石頭,但也不是豆腐一塊。我們一旦衝破敵人的包圍圈,他們還會組織力量前截後追的。所以,我們的作戰行動,不僅要敏捷,還要似箭穿梭,打垮敵人的圍追堵截!」

散會後,幹部們便深入部隊,分頭去做戰士的思想工作去了。

第二天拂曉,嘹亮的軍號響徹了興國的山野。紅1師部隊,正緊急集合,整裝待發。蘇區的群眾,早已站在村口,歡送即將離別的子弟兵。

本來,當紅1師決定撤離蘇區時,不但來不及召開駐地群眾的告別會,有的幹部連自己在地方工作的家屬也來不及通知。這除了因為時間倉促之外,還因為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這次紅軍離開中央蘇區,會那麼久、那麼遠。但是,蘇區的人民群眾憑著多年的鬥爭經驗,還是從紅1師的行動上感覺到紅1師的這次轉移不是一般的戰鬥轉移。因此,他們聞訊後,便不約而同地從四面八方趕來,在村口和路旁為紅1師送行。

鄉親們一面跟著隊伍往前走,一面將雞蛋、糯米團等往戰士們口袋裡裝。有的拉著戰士的手問:「什麼時候回來?」有的止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一時間,隊伍成了軍民匯合的人流。

紅1師指戰員的心情也是異常沉重,大家都為紅軍離開中央蘇區後人民群眾的安全擔憂,許多人淚流滿面地與鄉親們依依惜別。

為檢查部隊紀律,做好群眾賠償工作,並適當向群眾做一些紅1師撤離蘇區的解釋工作,譚政與幾名幹部留在後面,最後出村。部隊已經開拔很遠了,群眾還沒有散去,他們還要歡送譚政等人出庄,目送著紅1師的親人遠去。

不一會,譚政帶領著幾名幹部出庄了。大家立刻圍了上來,並再三囑咐譚政:「將來打敗老蔣,你們一定要回來!」

譚政眼含熱淚激動地回答:「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東方的霞光,已悄悄地散出。火紅的朝陽,正冉冉升起。譚政等人率領紅1師這支用鋼鐵鑄成的隊伍,踏著南國金秋的晨露,開始了新的戰鬥征程——長征。

1934年10月21日深夜。江西信豐新田。

火光四起,喊殺聲震天。紅1師的紅1團和紅2團配合作戰,向新田敵人據點,發起了急襲戰鬥。

新田,是紅1師長征起步後奉紅1軍團首長之命向敵人攻擊的第一個目標。它地處敵人第一道封鎖線的邊沿和關鍵部位,守敵是國民黨廣東陳濟棠部隊的一個團,敵人在這裡修築了許多碉堡群,用以防止中央紅軍穿越廣東,向湘西轉移。

雖然我黨曾與陳濟棠密談,陳已答應適當「讓路」。但敵人的話是不能輕信的,更不能因輕信敵人而喪失戰鬥力、延誤戰機。這樣,對於新田據點的敵人,還是立足於打。紅1師師長李聚奎、代政委賴傳珠、政治部主任譚政,正是基於上述考慮,部署了軍事行動計畫和政治工作的具體措施:

以楊得志為團長的紅1團為前梯隊,採取長距離奔襲的戰法,而且要在夜間急襲,使敵人措手不及;萬一紅1團急襲受挫,那麼,紅2團緊接著強攻,奪取新田據點,不能遲疑。而政治宣傳鼓動工作,也必須緊密配合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