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向赤水前進(譚政)

雖然已是嚴冬的季節,但在貴州的北部,靠近長江南岸地區,彷彿像江西三四月的天氣,一點也不覺得寒冷。大家喜氣洋洋,興高采烈,沉悶的情緒已經過去,部隊亦表現得格外活潑可愛。因為在半個月來,已經完全擺脫了敵人的尾追與攔阻,打得侯之擔走投無路,占遵義、桐梓,橫掃黔北,如入無人之境。四鄉的「乾人兒」天天圍繞著我們,不是說王家烈的苛捐雜稅怎樣厲害,便是講財富佬的壓迫如何可恨,每天總是成十成百的跑來要求當紅軍;敵人一方面,卻呈現著一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情景,豪紳們,紛紛搬家逃難,侯之擔的部隊,像喪家之犬,忙於逃命,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景,點綴了當日的黔北,成為不同的兩幅圖畫。

這時我們的紅四方面軍,已粉碎敵人的三次「圍剿」,把敵人幾百里的堡壘線完全突破。我們的計畫,準備趁此時機,由黔北轉入川南,配合四方面軍作戰。部隊於佔領遵義之役,即繼續沿桐梓、松坎北進,在松坎附近休息整頓了四天。這是從江西突圍以來,休息時間最長的一次。可是四天之中,我們卻做了很多事情,休養了體力,準備了給養, 還總結了突圍來三個月的政治工作等。短短的幾天時間,把部隊整理得精神煥發,氣象為之一新。

部隊向赤水前進,經溫水、東皇殿到達了土城。戰爭便也一直的從溫水打到土城,土城一仗,侯之擔集結了三個團,先我佔領陣地,似乎要和我們拼個死活,與土城共存亡。這樣的好機會,自然是很難得的。因為烏江戰鬥以後,侯之擔就改取不抵抗主義,每次戰鬥只要槍聲一響,便飛也似的逃跑。他們的腿生的長,我們真「望塵莫及」。槍聲響了,我們先頭部隊兩個營一路跑步,一口氣便跑到了敵人的山腳,不料敵人仍不過硬,整營整團的像瀉水般潰退下去,在土城河上早就架好了浮橋,成四路縱隊退入河的西岸,過完之後便把浮橋拆斷。我們隔河望著敵人在一個不寬的傾斜很急的山坡上,凌亂不堪,大家只顧逃命。他們被嚇慌了,腿好像有千斤重一樣,舉不起來。當我們的機關槍向著他們開火時,滿山遍野的敵人好像茅坑裡的糞蛆,翻上翻下,煞是好看。

戰士們看著氣憤了,拚命的去修理浮橋。不消四十分鐘,浮橋修好了,大家爭先恐後的渡過彼岸,可惜時間太遲,已經來不及追擊了。這一仗只繳獲步槍數十枝,子彈炸彈二十餘箱。

土城街上遍掛紅旗,到處貼滿了歡迎紅軍的標語。街上一堆一堆的人,踱來踱去,看傳單,聽講演,大家睜著眼睛打量我們的全身,顯示得特別自然、親熱,彷彿把我們看作「王者之師」;但卻也奇怪,似乎我們也和普通人一樣,並沒有一些特殊樣子。

到達瞭望龍場,離赤水城只有九十里了。打聽得赤水城只有一個團的兵力,城內有修械廠,又有電燈(多久未見過電燈了),大家眉飛色舞,一心只打算進赤水城。經過七田坎到黃陂洞附近,我第三團即與敵遭遇。因尖兵動作不迅速,敵先我佔領了右翼高地,而我後續部隊又未能立即趕上。敵即以此高地為支撐點,並憑藉左邊的堡壘,對我施行火力封鎖,使我一師人的兵力,被壓制在一個仄狹的正面,不能展開作戰。我以全力奪取右翼高地。打算將敵人壓下去,可是受左翼堡壘機關槍及炮兵火力的側射,終不能超出葫蘆形的口子。敵人穩住了腳,依該地阡陌的高低起伏,拚命掙扎,後續部隊不斷的增援上來,遂使正面戰鬥成對峙局面。敵人殺過來,我們殺過去,雙方均有死傷。我第三團排、連兩級幹部,大部傷亡,戰士們將不成建制的班,加入別一班作戰,自動的代理指揮員,繼續進行戰鬥。此時我右翼的一個營,正向敵人進行包圍,在極端不利的地形下面,連續幾個衝鋒,將敵人牽制部隊完全擊潰,打到了敵人的左後方,他們的騾馬大行李動搖了。預料這一行動可能影響及於他們的正面,不料這個敵人卻有幾分頑皮。他們將炮火集中轉移向著我們這個營,預備隊也全部使用上來,結果,我們英勇的這個營,在不利的地形條件下,被迫退回來了。

正面戰鬥又緊張起來,機關槍聲、炮聲、手榴彈聲,攪成一團。他打過來,我打過去,又是一場激烈的戰鬥。花了很大氣力,總殺不出這個葫蘆形的險口。我們三個團都堆在一個山頭上,大家著起急來,「今天這個敵人打不潰,如何是好呢!」許多人主張以少數兵力箝制正面之敵,主力從側翼繞到險口的後面。主意雖然是打定了,究竟從那一點打下去呢?一番偵察,又一番偵察,可惡的地形,生得這樣湊巧,這裡沒有路,那裡也沒有路,到處都像懸崖陡壁一般。「反動派的壽命該得延長」,戰士們發出詛咒的話語了。

遠遠的望著通赤水的馬路上,塵土飛揚,愈來愈近,敵人約一個團的兵力成兩路縱隊,從馬路上賓士而來。今天這個形勢,便無法戀戰了。我們下了山!到了馬路上,敵人便裝腔作勢,沿著馬路一線山頭,向我來路延伸,截我歸路。我們自然也不輕視,節節向後抗退,到達七田坎,天色已是晚了。從七田坎後面山上,幾排槍打下來,只見手電筒光芒四射。這是敵人的迂迴部隊呢,可惜來得太遲,我們已完全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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