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來已是八天了,因為多采夜行軍,雖然白天有時間睡,但總覺不如夜晚睡的有趣,也許沒有夜晚睡得那樣有益。死睡的我,本來隨時隨地都可以睡著的,可是在白天總不免有些事情來糾纏,平均起來,當然要少睡些時間,今天也有點打瞌睡。
下午六時又出發了,剛出門,傳令員從「報告」一聲中送來了命令。
「……為爭取先機之利,從今日起實行強行軍,不論日夜,每行軍五小時,即休息四小時。造飯睡眠後,繼續照昨日命令之路線前進!……」
頓時精神緊張起來了,當然是「唯命是從」。
林矮子有點著急了:「今天一定會打瞌睡,我們在路上要多扯亂談才好呢!」他看了命令就這樣的向我建議。
「那自然,我也一定會打瞌睡,你這亂談鬼要多扯了!」我同意的回答他。
「我就不怕。」指導員好像有把握的走前來插嘴。「我從來不會在路上打瞌睡的,我今天到宿營地還要打土豪……」
林矮子忽然想起他一路來不管白天夜晚都時常跌交,就諷刺似的說:「瞌睡倒不會,只是白天晚上都滾東瓜似的!」
這一說把附近的人都引笑了。指導員連忙回答說:「真是矮子矮,矮子怪。」
前面走快了,把大家的話和笑聲立刻打斷,大家都在途中邁進,腦子裡就開始想途中的亂談材料。
半夜,北斗星已高高在上,成千成萬的紅色英雄仍然在星光下前進,在地上發生「沙沙」的步伐聲,在同志們身上,因為東西相碰磨也不斷的「吱啰吱啰」的作響,路旁田野里更發出「唧唧」的蟲鳴,其他一切均是靜悄悄的過著深夜,眼睛已開始同兩腿發生衝突了,——疲倦的眼皮時常想閉著休息,而兩腿仍其不斷向前走去,為避免跌交,逼得兩眼不得不勉強睜大,不得不執行它的視覺任務。
忽然走我前面的林矮子,無故的停止了,而他前面的人還是在走。我知道他一定是打瞌睡,就用手向他肩上用力一撲,大聲地叫「矮子走呵!」把他嚇得一跳。
他好像是恍然大悟一樣,說道:「呵!我睡著了,掉了隊還不知道。」說著跨開腳步跟上前去。
「來開始亂談,我也打瞌睡了。」我說。
「你先講,我還沒有想到。」他說。
「你常時亂談多得很,今天又講不出?還是你先講。」
「你先講好,我要想個好的來講。」
後面的指導員想故意為難矮子,就跑上來開始扯他的亂談:「我昨天在土豪家裡看到一個駱駝一個豬,那個駱駝生的很高,那個豬生的很矮,我看到那個豬走到駱駝的後面,還沒有駱駝的屁股高……」因為是故意笑他矮,所以他連自己也忍不住,「咕」的一聲笑了出來。於是林矮發氣了:「你把我當豬!」我也笑個不住,大家都笑了,後面的同志也笑了。
就這幾句話,把我們的瞌睡蟲趕跑了。
半夜二點了,因為路上沒有房子,不能休息,只得繼續走到有房子的地方去。這時就不由自主了,亂談也不愛扯了,大家都很想睡,兩腿雖不斷的往前走,但眼睛早已閉攏了,並且開始作著迷曚的夢。忽然走到較低的地方,往下一踏,真是吃驚不小,好像是由天空中掉下來一樣,眼睛又趕快的張開來,又繼續走。
「嘩啦!」一聲,指導員又跌交了,蹲在地下,「哎喲!哎喲!」地叫痛,「糟糕!出血了!」他摸摸跌痛的地方後,這樣話說。
這就是矮子來報仇的機會,他很高興的說:「你不會打瞌睡,為什麼跌交,為什麼叫痛呢?」氣的指導員趕快起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仍然跟著走。但是腿有點跛。
前後的人都笑了起來:「真是老跌交呵!」
到達休息的村莊了,因為還未分好房子,隊伍就停止在路旁,我忽然發現了有個小草叢,就馬上爭取這一睡覺的好陣地,迅速的躺了下來,那知道一會就睡著了。
他們幾個走時,故意不叫,等有同志把我叫起來時,他們已在前面哈哈大笑,慶祝他們的勝利。我趕上去時,已各進了各的休息房子。
這下當然是高興極了,現在可以一直睡到吃飯的時候才起來。一進房什麼都沒有,找到一張草席,就開始睡覺,連鞋襪也沒脫,被毯也不蓋,生怕睡不贏。這一下真比平時睡著鋼絲床還有味道。
正睡得朦朧時,彷彿聽得有人喚:「小朋友吃酒啊!」接著覺得一個人把我吵醒了。揩開眼看時,原來是李酒鬼。手上捧著一茶盅的酒,笑嘻嘻的說:「喝酒,指導員打了土豪,要你去吃雞子。」這一下真是弄得我又好笑又好氣,只得回他一聲:「那個吃?你們這些傢伙,有食了連覺都不睡,四個鐘頭過了又要走呢!」
什麼也不管了,馬上閉起眼睛,死了一樣睡到大家起床時,才由夢中被起床號驚醒。自睡時到起床,連一動都沒有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