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夜行軍(李富春)

如果是沒有月亮的天氣,而在敵人離我們不太近時,我們總是打火把夜行軍的。到了下午大家把昨晚的瞌睡損失補足了,而又準備晚上行動時,宿營地的四周,總可聽到找干竹子做火把,打碎干竹子的「辟拍、辟拍」的聲音。

在部隊中做火把,是一天一天的熟練,一天一天的進步的。有的用較大的竹筒,鑽空罐洋油點;有的則用松枝,利用松香汁燃燒。但這些都比較費用大,或者太費力。最好是找二三根較細的干竹,打破成幾片,合起一節一節的捆起來,容易燒燃,光大且不怕風,也耐燒。我以為這是最好的一種。我們經過江西、廣東、廣西、湖南、貴州,常常夜行軍,而且也容易找乾竹子。但到雲南以後,我們夜行軍也少了,竹子也不容易找到了。

點火把夜行軍,是很壯麗的,走平坦大道,真是可以光照十里,穿過森林時,一點一點,一線一線的火光,在樹林中,時出時現,如火蛇鑽洞,紅光照天!

過山時,先頭的已魚貫的到山頂,宛如一道長龍,金粼閃閃,十彎十曲的蜿蜒舞蹈!從山頂回頭下望,則山腳下火光萬道,如波浪翻騰,一線一線一股一股的奔來,即在錢塘江觀潮,泰山上觀日,也無此奇蹟。

但是有時夜行軍是很苦的。我們最討厭的是第一遇著隘路或上山下坡,或過橋過水,因為遇著這些阻礙行軍,前面一遇阻礙,後繼部隊簡直走不動,常常奔得走三步停十步,極不痛快,極不舒適。有時走了半夜,只能走上幾里路,既不能痛快的前進,又不能真正停下來。時走幾步,時歇幾步,更容易增加疲勞,有時甚至可以一停即睡倒。第二是忽遇大風大雨,一時找不到避風雨之地(或離村莊尚遠,或無樹林),只有硬著頭皮繼續前進,天氣既惡劣黑暗,火把也不能點了,路上又特別濕滑,這時真所謂「前進不能」,「退後不得」,只有一步挨一步,跌了滑了,又起來繼續走。等待到了村莊可以避雨,已經是滿身淋淋了!有幾次我們翻高山遇著大雨,走了一夜,走到山頂,實在不能下去了,只好在山頂或山腰露營,待天拂曉才繼續前進。

以後夜行軍逐漸習慣了,只要不落雨,無月光無火把,也可以看見路了,也可以騎馬夜行了。一般的都是習慣了,第一每人背的包袱要用白的,以便後跟的人看得見前面的人;第二每人找一根棍作杖,以免跌交!

離敵人很近,或甚至要穿過敵人堡壘線時,則夜行軍是很肅靜的,不準點火把,不準照電筒,不準亂吃紙煙,不準談話。然而當著無敵情顧慮,月朗風清之夜,我們有時可以並肩而行,大扯亂談,有時整連整隊半夜高歌,聲徹雲霄。這種夜間的行軍樂,可以「不知東方之既白」!這種行軍樂趣中,在總政治部的行列中,以至組成了潘漢年、賈拓夫、鄧小平、陸定一、李一氓諸同志再加上我的合股「牛皮公司」。同時也產生了所謂「徒步旅行家」,這就是說:大家在行軍一路走一路談,上下古今的亂談,也忘記疲倦,也忘記騎馬。總

另外一方面,我們又必須講到有些身體弱或有病的同志,遇著夜行軍,不好的天氣,行路困難時,可以掉隊落伍,常常大部隊到了宿營地,在日中休息時,這些掉隊落伍的同志,總是努力奮鬥克服一切的困難,先後的歸了隊;有的臨時發生病,或本來的傷病員,因擔架員發生事故而不能抬的,也常常由我們的收容隊的同志努力用各種方法,使這些人歸了隊,甚至老百姓自動替我們抬到宿營地!在這種艱苦奮鬥與群眾的愛護下,自然遠不能完全消滅個別人的掉隊落伍!但這已經只有紅軍才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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