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漂泊半世紀的兩個紅軍孤女 七、思念在血脈中傳承,尋親在一代又一代間延伸

石在,火是不會滅的。靈魂於血脈的遊歷中尋找宿地,尋親,本能地在一代又一代間進行。

下放――考取廈大――畢業分配。轉眼之間20多年過去,葉坪的長子――賴章盛已成為南方冶金學院社科系的一名講師。

1987年9月的一天。賴章盛照例來到系資料室讀書,突然,一篇文章映入眼帘,那是陸定一發表在《風展紅旗》一書中《關於唐義貞烈士的回憶》一文。一口氣讀完全文,文中的摯情「砰」地點燃賴章盛久蘊心底的火種,他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立即索筆給陸定一寫信。信中寫道:

「……前兩天,我們系資料室的黃玉香同志激動地交給我一本《風展紅旗》。我從該回憶錄集中讀到您的《關於唐義貞烈士的回憶》一文……文中談到您和唐義貞烈士的兩個孩子的情況,得知您的女兒葉坪仍無下落,這使我聯想起我鄉下母親的身世。我的母親,也是紅軍長征前留下的子女,現在仍不知親生父母是誰。但從姓名、年齡、寄養地點和時間看,我母親與您失散的女兒葉坪,很可能是同一個人……」一封信,一封輕飄飄的信意味著什麼呢!飄飄渺渺幾十年的思緒呵,終於又一次交接。明明滅滅的希望之火,又一次在這裡升起。

北京。陸定一從東北返回,剛拂去旅塵,便伏案拆閱積壓下來的一堆信件。

他一封一封地讀著。眼前忽然一亮:啊,葉坪!陸定一心中一動。繼續看下去後,得知賴章盛的母親,與原鐵山壠鎢礦賴普恩來信中提到的「一品」是同一個人,現住江西省于都縣禾豐鄉庫心村上庫小組。

莫非,1956年的那次調查有所疏忽?

陸定一旋即請來妻子唐義貞的八妹唐義慧商議。74歲高齡的唐義慧老人,一生為尋找不到姐姐的骨肉而耿耿於懷。她永遠不會忘記,一家人為此而付出的代價,她永遠記得:母親就是面對葉坪的畫像,戀戀不捨辭世的。

「再也不能交臂而過了!那年,您讓我驗證那張照片,我說不太像。如果這個像中人真的是葉坪,就是我一句話誤了幾十年呀。」淚水,在她皺紋縱橫交錯的臉上,汩汩流淌。唐氏大家族中,如今,只剩她一個老者,緬懷著一群冥冥幽魂,她說:「見不到葉坪,死不瞑目呀!」意見統一後,陸定一隨即函請江西省政府代查。同時,將贛州方面來信,轉寄給福建長汀,叮囑兒子陸范家定,協同江西省政府調查核實。

省、地、縣、鄉聯合調查組和陸范家定於11月1日來到了上庫村。

這是一串規範、嚴格而縝密的審查:

雖然賴萬森、華灶女夫婦都已經去世,但經各方調查,仍然獲得不少材料,證實:調查對象的姓名、年齡、相貌等方面與葉坪相符。

村裡把「葉坪」叫成了「野萍」,從小到現在。而她的丈夫賴普恩,卻又以諧音相猜,把「葉坪」寫成了「一品」。後來上戶口,養父母又給她取名「張來娣」,含「張德萬帶來之女」的意思,以示紀念。

陸范家定還在調查人員與她的對話中,捕捉到一個細微卻十分關鍵的情節。

「當年你是怎樣稱呼張德萬的呢?」「聽我養母說,我稱他『媽媽』」。

「媽媽!」陸范家定差點跳了起來:啊,想起來了,父親不是說過,葉坪是交給她稱其為「好媽媽」的男同志的嗎?這個情況只有父親知道,而她,竟也稱一個男性為「媽媽」!「張德萬是男同志,你為什麼叫他『媽媽』」?

「不知道。」「『不知道』那就對了,那時葉坪才3歲,能知道什麼呢?除我外,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媽媽』那也對了,她連『好媽媽』的『好』字也忘了。」――這是後來陸老聽了彙報後做出的分析。

離開上庫村,調查組又來到了吉安縣新安(現為雲樓鄉)。那個張德萬,已經在前幾年病逝了。通過張德萬的侄子張永濟,調查組了解到:他伯伯張德萬,確實在紅軍醫藥部門工作過。生前,張德萬告訴過家人:在於都縣禾豐,他托養了一位戰友的女孩。

張德萬不愧為一個「好媽媽」,病故前幾年,他還借口到外地販魚苗,秘密去禾豐,探望了那個女孩……

後來,陸老回憶說:「張德萬就是『好媽媽』。他是義貞所在的衛生材料廠的管理員。因義貞是一廠之長,工作忙,張經常幫助照顧孩子,對葉坪十分好。孩子小,除『爸爸、媽媽外』,其他稱呼不會叫,因此義貞就讓孩子稱張為『好媽媽』」。

調查結束。在等待父親陸定一決定的時候,陸范家定了解到,葉坪因調查引起失眠,他顯然有些心痛了,委婉地告訴賴普恩:「賴同志,好好照顧您的妻子,叫她不要多想了。」賴普恩緘默地點頭,望著這位不曾暴露身份的調查研究人員,他記得小女兒賴慧竹說過這麼一句話:「爸爸,那些人當中有個男的好象媽媽哩,他是誰?」不久,江西省政府和公安廳做出最後結論:調查核實表明,張來娣(野萍、一品)就是陸定一同志53年前失散的女兒葉坪!此時,當年3歲的葉坪已年近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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