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魏七坐在康若水的辦公室里,抽著康若水給他點上的雪茄煙,眼睛看著天花板,一隻手在桌子上輕輕地敲著鼓點。他作出十分鎮定和滿不在乎的樣子來掩飾他內心的不安。部隊沒有支持了白軍主力,他承認了。民團損失很大,他也不能不說出來,他的傷口被描繪成是帶領隊伍攻打紅軍主力而負了的。關於紅軍曾經打垮了他的幾十個人,有幾個紅軍曾經被他俘虜,他都一字未提。他心裡有他的想法,康委員是代表國民黨秘密機關來的,勢力比國民黨軍隊的將軍還大,又特別看重自己,又連日派人來找自己,不會沒有極其重大的事情。到底這位半禿頭、戴眼鏡的委員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魏七猜不透,可是,魏七所想到的,那就是因為自己有勢力、有隊伍,在南方几省有根底。國民黨跟自己打交道準是有利可圖,而自己呢?沒利也不幹。他噴了一口煙,吐出一個又濃又大的煙圈來,等煙圈逐漸飛散,他迅速地看了看康若水。

康若水坐在轉椅子上,雙手抱著膝蓋,微微地搖晃著肥胖的身子。透過眼鏡的玻璃,正在親熱地看著魏七。

「委員,我沒什麼要說的了。」魏七撣著煙灰,淡淡地笑著說:「我聽從您的吩咐。您找我來,兄弟預料著不是聽我說,咱們大家都吃了個敗仗,叫紅軍溜過去了。這些事您比我還清楚得多。」

「是,是,」康若水摘下眼鏡,掏出一條絲絹專心地擦著,頭也不抬地問:「魏司令,聽說你會蠻子話?」

「會一點。」魏七莫明其妙,這是什麼意思。

「是,」康若水頭還沒抬,一隻手拿著眼鏡,一隻手輕輕地擦著,又問:「您看紅軍會不會打昆明?」

「這個……」魏七皺起眉頭,怔了一下,「我看,紅軍是虛晃一槍,他們要不想去會合毛澤東,何必跑到雲南來?我看,他們早晚要過金沙江。」

康若水戴上了眼鏡,一下子站起來,幾步走到魏七的身旁,感嘆地說:「對極了,有見解。老弟,有見解。」接著又嘆了一口氣說:「可惜黨國人才並不全是老弟你這樣的,不然,何愁紅軍不滅,天下不定啊!」

魏七濃濃地吸了口煙,沒有說話。臉上也毫無變化,只有傷疤微微顯得發紫。

「老弟,你來!」康若水拉著魏七,站在牆邊上,拉開了布簾,露出一幅很大的西南各省地圖。康若水指著雲南、西康、四川幾省說:「這股紅軍是第二方面軍,過去在湖南、湖北、四川、貴州的邊境地帶肆擾。他們佔領過湖南的常德、桃源、津市、澧州等十餘縣,勢力不小。打起仗來,挺猛,走起路來,很快。在江南是共產黨頂重要的一支武裝。這次竄擾雲南,目的是要在雲南渡過金沙江,會合他們的一、四兩個方面軍,達到到陝北統一的目的。所以,我和老弟所見略同。紅軍不會更向西南,而是拖刀計、回馬槍,總會找機會過江的。」

魏七默默地點點頭,不由佩服這個戴眼鏡的委員是有眼力的。

「我想,我們的兵力尾隨在後,逼迫紅軍不能回師。」

「很好哇!」魏七第一次表示贊同。

康若水又將魏七請到椅子上坐下來,遞過一支新的雪茄,划了火柴,笑著說:「我給老兄安排了個新的去處。」

「哦!」魏七又敲起鼓點。

康若水眼光從魏七敲著鼓點的手上一掠而過,將椅子拉在魏七的身旁,坐下來,笑著說:

「人生一世不可無大志。委員長派我來是授給特別權利的。我看,你在中央支持之下,可以弄個雲南第一把交椅乾乾。」

魏七裝作滿不在乎地淡淡一笑,其實,從康若水一開始說話,就掀起了他的野心。他有錢、有勢、有兵,還缺什麼?就是更高的位置,更多的財富。

「這樣,老兄你帶些人,設法從蠻子區過江,掀起蠻子對紅軍的仇恨,萬一紅軍走投無路,是會冒險過蠻子地區的。這麼一來,你是奇功一件啊!」康若水晃著腦袋,拍了拍魏七的肩膀說:「老兄,我素來深知你在蠻子地區人熟。」

「馬上走么?」魏七弄熄了煙,抬起頭來問著。

「不急,不急,跟上我們軍隊尾隨紅軍幾天,看準了下手,萬無一失啊!」

「不過……」魏七沉吟了一下。

「老兄,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到蠻子地區得多帶點東西,像絲綢、煙土、玉器……我早已為你準備下了。」康若水站起來,笑著,充滿自信地說著。

「我把我的弟兄全部帶過去么?」魏七想了想說:「到蠻子地區,人太多了不好哇。您明白,蠻子不喜歡漢人。」

「是,是,當然。」康若水同意地說:「你的部隊由你的副司令帶著,隨我們主力一起走一走,增加點勢力,路上,不是也有肥買賣好乾么?」

魏七看了看康若水,心裡估量著,這傢伙至少也是土匪成家,要不然,他從哪裡懂這麼多事?他看著康若水,康若水看著他,兩個人都微微一笑。

「老弟,我這次到雲南來總算不辜負委員長的心意。」康若水在屋子裡踱著步子,低著頭,帶著深思的樣子又說:「司令,請你等一等。」

「您請便!」魏七應聲說。

康若水朝魏七點了點頭,邁著細碎的快步推開小門,走進內室。

魏七坐在椅子上,把頭往後一仰,自己點起了已經熄滅的雪茄煙,滿意的噴著煙圈。一邊想著剛才康若水和他說過的一句話,一邊輕輕地哼著小調。他想著這次買賣是有點冒險,可又想自己這半輩子,弄到今天這樣,還不是死里出,活里人么?猛然間,他渾身一震,從椅子上一騰身蹦起來,站在椅子前邊,盯著康若水走進的那座小門,皺著眉頭,不自然地摸了摸臉上的傷疤,停了一剎,才坐下來,又恢複了平靜,默默地吐著煙圈。

小門又開了,康若水手裡捧著一把帶鞘鑲銀的短劍,走到魏七面前,莊重地說:「魏司令,我代表蔣委員長……」他自己連忙立正。

魏七也不慌不忙地站起來,立正了。

「我代表委員長,將這把『殺身成仁』的『軍人魂』贈送給你!」康若水雙手捧著「軍人魂」遞過來說:「第一,作為黨國對你的重用;第二,作為委員長以你為心腹。」

魏七雙手接過「軍人魂」,捧著說:「魏七願意為委員長效忠。」

「坐,坐,」康若水笑著說:「老弟,腰裡加點東西,配上你胸脯前邊這又粗又漂亮的赤金錶鏈,手上的翡翠戒指,更顯出百倍威武了。」

魏七笑了,慢吞吞地說:「見笑,見笑,這兩件東西是先岳丈留下來的,過了時的老樣子,可我呢?又愛守點舊。」他朝康若水閃了閃狡猾的眼睛,裝出淡淡的、滿不在乎的神氣,隨便地說了一句,「黨國里都是您那樣聖明的人,大小事千周密百周密,不比我這個粗人。其實,紅軍要真過蠻子區,不用去人也是自找死路啊!」

魏七說著,又點著煙,就好像正事已完,這只是閑談似的。他又吐出了濃濃的煙圈,兩眼悠閑地盯住漸漸淡了的煙圈。

康若水嘴裡連應著:「是,是。」卻也為自己點上了一支雪茄,站在地上看著魏七吐出來的煙圈。一會,坐到椅子上,笑了笑,才說:「問的有理。老鷹不盯准兔子不撲下來,人不看穩了便宜也不能白賣命。」說著,他看了魏七一眼。

魏七臉上的傷疤紅了。他半仰頭,一勁地噴著煙。

「老弟,你知道,」康若水又靠近魏七拉了拉椅子:「紅軍不過江,百事另談,紅軍若過了江,他們要碰上什麼困難,我不用細說。他們是千軍萬馬的大隊,一路之上,要吃飯、要喝水、要住房子,要和蠻子打交道,要走幾千里地。拖一天,造成他們一點點困難,就會叫他們受到很不小的損失。你只要挑起蠻子來反對紅軍,阻擋、襲擊,困他們、餓他們,叫他們沒有一切,這就是我們的勝利。拖死紅軍的重任……這個擔子交給了老弟你。」

「哦!」魏七閃著眼睛,盯著康若水。

康若水泰然自若,邊說邊笑:「老弟,你走了運道。上得天時,紅軍走雲南一帶;下得地利,這裡你是王爺;中取人和,你能和蠻子打交道。我敢說,你這個買賣,一本萬利啊,老弟。」

魏七也笑了。掏出帶著赤金錶鏈的鑲寶石的大懷錶來,看了看,便站起來說:「我回去安排安排,哪天走?」

「事不宜遲,今天部隊已經行動了。你們江防軍今天也要走,你呢?遲一天吧,過一會,我會派人給你送些貨去。」康若水也站起來,拍了拍魏七的肩膀,笑著說:「老弟,祝你一帆風順,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我是靜候佳音了。」魏七滿臉帶笑,歡暢地說:「您關照。我從蠻子地方回來,給您弄點上等鹿茸。要是您喜歡,弄兩個蠻子姑娘,倒也是另有滋味呢!」

兩個人都淫邪地大笑起來。

康若水送走了魏七,為自己點上支煙,坐到椅子上翻弄著文件,國民黨上將王相石從小門裡走出來,不滿地搖著頭問:「仁兄,你剝走了我的『軍人魂』給了個蠢土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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