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錄二 紅軍是怎樣過雪山草地的?

作者:彭援軍

今年是紅軍長征勝利70周年,當年長征的真實情景到底是個什麼樣?筆者在重讀自己所珍藏的《雪山草地行軍記》時找到了答案。

這本原汁原味記載紅軍過雪山草地的小書不到4萬字,1948年11月由東北書店初版印行1萬冊。該書作者楊定華是紅軍隊伍里的第一位報務員,後調到蘇維埃大本營的瑞金無線電學校任教員,還曾在紅軍總司令部無線電隊六分隊任機務主任。

紅軍長征前夕,周恩來副主席親自與楊定華談話,問他是否願意同紅軍一起北上抗日。楊表示同意後,周副主席就讓紅軍總司令部管理科發給他兩套新軍衣。次日晚,楊定華便隨紅軍總司令部踏上了長征之路,從江西一直走到陝西,休整數月又隨紅軍東徵到山西。這本書是楊定華於1936年春回上海治療胃病時,偶見《巴黎救國時報》上刊有紅軍西行見聞錄,便將長征中記憶最深的雪山草地行軍的一段往事寫下來給那家報紙投稿,結果很快就被刊載出來,從而為紅軍長征留下一份十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書中以獨特的視角,記載了紅軍長征爬雪山、過草地過程中的各個重大事件和作者親聞、親歷的事情。

「雪山草地」是指四川、西康、青海至甘肅之間非常廣闊的三角地帶,這些地方人跡罕至,有的在地圖上也找不到。在紅軍之前沒有任何一支軍隊經歷過如此的艱難困苦。當時作者所在的部隊爬雪山走了31天,踩在腳下的雪山有五、六座,山地行軍約2700里;草地行程7天,約600里(每支部隊的行程會有所不同)。

1935年6月初,來自南方、穿著單衣的紅一方面軍開始過甲(夾)金山。他們本想以酒禦寒,但不到百戶的當地人中已無酒可尋。所以,上山前每人喝了一碗辣椒開水禦寒。甲金山每天下午前大雪紛飛,且空氣稀薄,氣壓太低,無法快走。書中提及,紅一軍團長林彪因身體衰弱幾次暈倒,是在大家幫助下才闖過甲金山的。當隊伍旗開得勝勝利下山時,紅軍的歌聲便震動了整個山谷,紅旗滿天,爆竹慶賀。毛澤東、朱德出席了當晚的聯歡慶祝會,載歌載舞,各種遊藝和中西樂器演湊應有盡有。

在重鎮達雄,紅軍戰士見到了十幾層高的喇嘛廟,畫滿佛像的經堂。當地人民以青果面、包穀為主食,間以牛羊肉、牛奶牛油。鎮上的店鋪多達數十家,其中也有漢人在此做生意的。到了茂功,紅一、四方面軍部分幹部以宏大的天主教堂為會場舉辦聯歡會,紅五軍團的劇團表演了「爛草鞋」活報劇,劇中挖苦了敵軍追兵之無能與我軍之英勇,笑得全場同志肚子痛。

從兩河口出發至卓克基有120里行程,其間順利越過又一座大雪山後,卻碰到當地土司率番民在一個能容納數千人的七層土樓里阻擋紅軍前進。紅軍施放照明槍將其嚇退,掉隊的戰士則被番民殺害。這種民族隔閡皆因川軍搶其金礦、名貴藥材、大行鎮壓與屠殺番民而令其十分仇視漢人所至。此況下,紅軍便通過通司(翻譯)說明共產黨的民族政策,紅軍只是借道而行,不需任何「進貢」,而且紅軍願意幫助番民反對漢官壓迫剝削。番民見到紅軍之誠意,便陸續回家,並把糧食賣給紅軍。這樣一來,國民黨反動派和當地土司相勾結實行所謂「堅壁清野」的計畫終告破產。

行軍途中,終年積雪過丈,河流錯雜,森林茂密,難辨方向,行進十分困難。紅軍總司令部直屬機關到達梭磨後,就在一個能容納數千人的喇嘛廟裡安營紮寨,朱德和毛澤東也臨時在這裡辦公。此後,紅軍又闖過了馬塘雪山,同時受到颶風、雨雪、冰雹與空氣稀少的洗禮。接著,隊伍又沿浪高數尺的險河挺進,另一面則是危崖絕壁,其間的羊腸小道僅容一人通過,江西出發時帶來的騾馬在此地跌死的甚多。

行進途中,得知再往前走糧草問題將更為嚴重,紅軍便決定就地割麥,從朱總司令到炊事員都一齊上陣,一下子備足十天的糧草,同時留下糧錢。朱老總從麥地挑五、六十斤的擔子一口氣能走二十里路,大家說他比青年人都能幹。張聞天、康克清和年過六旬的徐特立、林伯渠也加入了割麥行列。毛澤東和周恩來因指揮部隊而未能參加割麥行動。一路上,即使在行軍打仗途中,紅軍晚上還要上政治課、識字課,召開黨支部會、小組會等。

從再度山根到山頂,是行程達60里地的倉德梁子大雪山。途中泥濘路滑,人人一身泥漿。在山上,有的戰士躲閃不及就被野獸吃了。接著,紅軍又過一座五十里地高的雪山,此山路寬,我軍便呈八行縱隊行進,氣勢壯觀。在松潘地區最大的村落毛爾蓋(有三四百戶人家),紅軍呆了20多天,這是江西出發以來最大的一次休整。大家以炒麥為乾糧,收集羊毛及各種獸皮製衣,準備過草地事宜。

此間,中央政治局召開了決定一、四方面軍「北上抗日」的重要會議。當時紅軍面臨的形勢是:胡宗南集結4個師於松潘地區一線,川軍則佔領了整個岷江東岸及西岸一部,劉文輝佔領了懋功等地。胡宗南、劉湘等判斷紅軍或東出四川或北出甘陝,但他們沒料到紅軍會走草地北出之險招。此時整個一、四方面軍散駐於西康的綏靖丹巴直到松潘之間,縱橫達1500里地的戰線。從8月初起,右路軍的一軍團、三軍團、四軍、三十軍、軍委縱隊之一部、紅軍大學等,均以毛爾蓋為中心進行集中;左路軍之五軍團、九軍團、九軍、三十一軍、三十二軍、軍委縱部之一部,以卓克基為中心集中。8月18日,左右兩路軍同時北上,按預定計畫,左路軍從卓克基經上下阿壩出草地,再向東到班佑;右路軍繞過松潘從草地到班佑會合,突出甘陝,北上抗日。

本書作者所在的右路軍,是8月18日從毛爾蓋北行40里來到草地邊的。草地與乾涸的戈壁不同,遍野是茸密的青草,水流滿坑滿峪,有的地方几十里地水深及膝,而且多數是毒水,人喝後會肚漲而死。皮膚若被草根刺破、毒水浸泡即潰爛不止,醫愈者很少,有些人則成殘廢。草地表面硬、下面軟,人行走於草上須十分小心,陷入泥漿則深不可測,無人幫助很難自拔。草地里一年四季幾乎天天下雨,陰風霜雪,不見天日。

隨行的「通司」稱,只有當地游牧番民騎一種馬蹄子特別大的特種馬才能通過草地。紅軍進入草地後,即靠嚮導尋找番民走過的馬腳印探行,而一到水多草密之處馬蹄印全無,常常找不出前進的道路,繞走了很多冤枉路。為整個紅軍大隊人馬順利通過草地,作為開路先鋒的紅軍北上抗日先遣支隊,立了頭功。

部隊進入草地的第一天就遇到大雨,所帶的幾斤熟青果麥或粉,經雨水一淋都成了皮膠,有的掉到毒水裡沒法再吃,有的糧袋被草根劃破漏掉。深入草地後連燒開水的柴也拾不到,大家只能分吃幾口糧食。進入草地縱深就連草根、樹皮也難找到了,只有靠殺騾馬驢和嚼皮帶、皮包、各種毛皮來充饑。在貴州遵義時每位紅軍戰士曾補發一套軍衣,但到過草地時有完整衣服的人已經很少。可是,草地上天氣奇寒,許多戰士無軍帽、無斗笠、無雨傘,倍受風雨雪的侵襲。有的人便披著羊皮、虎皮、駝皮、狗皮行軍,有的人則將羊毛放入布氈里裹在身上行進,遠遠看去,這支隊伍象是五光十色的逃難大軍。白天行軍的這種艱苦還算不得什麼,難熬的是晚上宿營,在潮濕的草地上幾人靠背而睡,而此時身上的衣服全是濕的,任刺骨寒風吹打。但看到身邊被凍死的戰友,大家並沒有悲觀,而是表示要繼續前進,為民族解放流盡最後一滴血。

為了戰勝寒冷,戰士們發明了抵禦風雨的方法,即以班為單位,挖一個數尺深的土洞,把油布墊在土洞里,然後把另一塊油布或被單蓋在土洞上面,人坐其中,而且遇有敵人騎兵襲來便是戰壕。在草地行軍中,紅軍也多次變被動為主動,打破敵人的圍追堵截。在包座河邊,敵追兵一個師幾乎被我軍全殲,敵師長也身受重傷。最終,紅軍們靠著鋼鐵般的政治堅定性、不屈不撓的戰鬥意志和萬眾一心的團結精神,走出了中國史地學者尚未發現和探險家未曾到過的草地。出草地後,大家吃飽飯、洗臟衣,用爛布羊毛造草鞋,以高昂的鬥志迎接新戰鬥。

過草地後為抓住時機,北上先遣支隊半夜12點從巴西出發,次日凌晨到達阿西,不顧頭頂敵機轟炸,又繼續突破敵人封鎖線,急行軍80里,晚上再遇滂沱大雨。早6時又開拔,連續強行軍,目標又是80里。渡包座河時更是險象環生,一邊是危崖絕壁,一邊是湍流急水,此時河水突漲,路面被水淹沒數尺,且天色已晚,會游泳的戰士便連游帶走,冰冷之極;不會水的就攀崖而過,一些失足者在此地犧牲。直到半夜,部隊還未過完包座河。

從俄界到莫牙寺125里路程,則是行走河邊距水面十數丈高的危崖棧道。這裡遇到的封鎖是紅軍未到之前,反動分子就欺騙和脅迫番民在棧道中途抽掉木板,扔到水裡,並把木椿拔掉。紅軍受阻於此,只好臨時傳遞消息,讓後面砍樹枝、找木料來修棧道。前後幾十里長的隊伍傳口令,傳著傳著就傳錯了,耽擱了不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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