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紅軍病歷

紅一軍團13師師長陳伯均腸胃不舒服,他在日記里記了治療的方法,由於還是長征初期,醫藥充足,他注射了兩針的預防瘧疾的葯,吃了6個瀉丸,還有一盒百合粉和牛乳。不過到了後來,再犯病的紅軍戰士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在艱苦的行軍、頻繁的戰事中,紅軍的傷員不斷增加。1934年11月3日,陳伯均在日記里記下「途中敵機兩架大肆騷擾,並擲彈十餘枚,我傷四人……這幾日因久治不愈,而致命故不下十人。」他還提到「行軍衛生太差,沿途糞便狼藉,污穢不堪,對我之健康實有很大防礙,這的確是須要即起糾正的一件大事。」

長征越是進行到後面,紅軍的藥品、醫護用品就越是匱乏:沒有紗布,只好用厚紙代替,裁成窄窄的小條;僅有的繃帶剪成大小方塊,只夠包在傷口處,外面用紙裹好;戰士們、護士們腿上裹的綁腿都變成了繃帶。

陳伯均的腳因為過去負過傷,到1934年12月已經不能著地了,兩個月的劇烈行軍,被醫生診斷為骨膜炎,只能坐擔架。他在擔架隊里遇見了聶榮臻,後者因為爬山腳被刺破感染化膿。

長征開始後三天,胡耀邦便患了瘧疾,一個多月才康復。他後來回憶說自己能夠活下來應歸功於擔架和良好的醫療。

1935年5月,胡耀邦再在遵義被國民黨的飛機炸傷,被送到天主教堂的野戰醫院,在那裡一個叫王彬的醫生給他動了手術。胡耀邦認為王彬是紅軍中最好的外科醫生,王彬曾就醫國民黨部隊,是一位少校軍醫。但這樣的人在紅軍部隊里非常稀少。

長征途中紅軍許多高級軍官都有負傷或患病的記錄,除了上面的幾個名字,還有羅明、鍾赤兵、張雲逸、張宗遜、文年生、李壽軒、白志文等等,包括長征途中紅軍總醫院院長傅連暲自己也是經常咳血、胃痛。而毛澤東、王稼樣在長征一開始就帶著病體出發,周恩來更是差點命喪草地。長征快要結束時,鄧小平也得了很嚴重的傷寒。這些人因為患的病比較嚴重,才得以記載下來。更多的小病小痛以及因戰鬥負傷的則不計其數。

據在長征期間擔任紅四方面軍總醫院護士的張雲回憶:行軍當中,醫院、衛生所沒有敷傷口的軟膏,就只好熬開豬油代替;好多傷員傷口發炎潰爛、化膿生蛆。由於缺醫少葯,一些傷員不能得到及時的救治。限於條件,當時對病患的治療都是簡單的方法,例如患感冒就是喝辣椒湯,外傷則是用鹽水清洗,得了痢疾就研點鴉片內服。

紅四方面軍總醫院的醫療條件簡陋,缺乏醫術熟練的外科醫生和化驗儀器藥品,無法用輸液輸血的方法搶救失血過多的危重傷員。於是只好到鄉村山間尋找老中醫來醫院治病救人,這是經常的事。

李耀宇當年曾在巴山腹地王坪的臨時紅軍總醫院參加過護士訓練班,他在自己撰寫的《一個中國革命親歷者的私人記錄》的文章里這樣描寫過醫院裡的場景:

「當時,一般的疾病主要靠中藥治療。有傷病員發作腹痛,渾身大汗,呼天搶地是叫喚。老中醫讓護士趕緊研磨墨汁,又找來一顆步槍子彈,拔去彈頭,把彈殼裡的火藥倒進墨汁,馬上給病人灌服。一會兒,鬧病的傷員就從竹床上爬起來,抹一把臉上的冷汗,咧嘴一笑,好了,肚子不痛了。」

「紅軍總醫院裡二百多名十多歲的小護士,身穿五顏六色的各式衣服,以瘦小的身軀,每天承擔繁重的醫護任務,為傷病員打水打飯,洗衣擦澡,採藥製藥,運柴運糧。醫院裡唯一的白顏色是晾曬在竹竿上的白紗布 。紗布條上的血痕斑斑點點。」

「為了解決藥品和醫療器械缺乏的困難,紅軍總醫院通過幾種渠道開闢來源。一部分依靠白區地下黨組織購買,秘密地運進根據地,但由於敵人封鎖嚴密,交通阻塞,數量較少;另一部分藥品和器械要依靠紅軍在戰場上的繳獲,但數量也是較少;主要的來源是靠總醫院醫務人員自力更生,試製急需的藥品和醫療器械。最初 ,麻藥奇缺,給傷員開刀時,幾乎沒有麻藥,只能憑傷員的忍耐來強行實施手術,後來用白酒和漂白粉混合通過蒸餾製成一種麻醉劑,效果較好。紅軍總醫院還用大煙土為原料,製成鎮痛片、『救急水』等藥品。」

「醫院不僅缺乏藥品和醫療器械,就連一般用的衛生用具也沒有,沒有尿壺,醫務人員就用大楠竹筒做成『夜壺』,給傷病員當尿壺。每天早晨護士們把傷病員用過的楠竹筒抱出去倒掉,再沖洗乾淨。……當時的醫護條件很原始,醫院裡每天都有傷病員死亡,山坡上柏樹和楓樹下,天天堆起十幾座土墳。」

而另一種死亡則更讓人心酸。由於長征途中部隊規定不能多吃,紅軍戰士長期過著的飢餓生活,沒吃沒喝,胃已萎縮了,在宿營地里一下子吃硬飯,或者吃得過多,都有可能被撐死。不少紅軍就有因為吃多了被撐死的,疼得在地上打滾,那場面很嚇人。

長征途中,有幾個女同志還經受了分娩的痛苦和磨難。周子昆的愛人曾玉是第一個遭受這種不幸的女性。她在江西蘇區時就已懷孕,長征出發時本沒有她,她是懷著身孕偷著追上紅軍長征隊伍的。爬過老山界後,曾玉就生產了。當時沒有吃的,只能喝豌豆苗熬湯。

在長征路上生產分娩的還有賀子珍、陳慧清。賀子珍產後不久即遇到了一次空襲,一顆炸彈正好落在她身邊爆炸,身上中了17塊彈片,一直到後來去世,腦顱里仍殘留著幾塊彈片。

長征常見病症

腹瀉、食物中毒、紅眼病、瘧疾、疥瘡、腿部潰瘍、雪盲症、 便秘、胃病、傷寒、咳嗽、肺病、傷口感染、高山病

肝膿瘍:患者周恩來

紅軍長徵到達毛兒蓋時,周恩來高燒不退,直到昏迷。由於得瘧疾的人很多,一開始周恩來是按瘧疾治療的,但癥狀始終不消。後來才確診為肝膿瘍。在長征中,做穿刺、開刀都不具備條件,只好用冰敷。戰士們跑到60里外的雪山上取來了冰塊,敷在他的肝區上方,控制炎症不再發展。為了防止潰瘍部位化膿穿孔引起腹膜炎,用了些口服藥。

周恩來三天中粒米未進,排了半盆綠色的膿,才慢慢好起來。此時生病的鄧穎超堅決要守護在周恩來身邊。過草地時,周恩來還是不能動,坐擔架走。鄧穎超就騎馬跟在他後面。

過草地的七天七夜中,周恩來又發過一次高燒,當時僅有的一支退燒針給他注射後,燒也奇蹟般退了。鄧穎超則在過草地的第一天遇險,因為騎的馬驚了,她掉進了沼澤地。當時周恩來的擔架已經走過去了,鄧穎超躺在沼澤地里,直到後邊來人才把她拉了出來。鄧穎超此前也患了肺病,不時吐血在地,長征的大部分時間她也同樣是在擔架上度過的。

長征期間紅軍總醫院院長傅連暲。他原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1926年讀了瞿秋白所著之《新社會觀》,受到影響,因此同情革命。1932年秋天,毛澤東在福音醫院老古井病房療養達4個月之久。傅與毛朝夕相處。而之前他救助過南昌起義的傷員,還為全體紅軍將士接種牛痘,預防天花。在毛澤東的影響下,最終他成為了紅軍的第一個紅色醫生。

1933年初,中央紅色醫院正式成立,傅連暲當院長。長征開始後,傅連暲主動申請參加,儘管此時他自己已身患肺病、胃病和痔瘡。後來他被編入代號為「紅章」的中央縱隊。由於傅連暲不會騎馬,紅軍特地為他準備了一頂四人抬的轎子,於是傅連暲成了惟一一個坐轎長征的人。不過在通過敵人的封鎖線時,由於轎子目標太明顯,山路太狹窄,隊伍太擁擠,就把轎子換成了馬。

在湘南的行軍途中,不擅騎行的傅連暲曾連人帶馬跌入水流湍急的深河中,被戰士救起,所幸只受了點輕傷。還有一次在過西康夾金山時因空氣稀薄昏迷不省人事。

在長征途中,傅連暲拖著瘦弱的病體,在極為艱苦的情況下,辦起了醫務人員培訓班,自己編寫講義,自己講課,緊急培養了一批醫務人員。途中藥品用完後,傅連暲便利用基督徒的特殊身份,在沿途的教堂中找葯,解了燃眉之急。

1936年在寧夏的同心城,傅連暲和紅四方面軍女戰士、醫務訓練班學員陳真仁相愛並舉行了長征途中最浪漫和熱烈的婚禮。朱德等領導人以及美國馬海德醫生均前來祝賀。但婚禮正在進行中,突然接到總部急行軍命令,部隊連夜緊急出發,因為胡宗南的部隊從南面追上來了。建國後傅連暲繼續給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看病。但到了1968年,依然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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