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山河赤化史:從東南到西北

70年後的今天,看著地圖上那些用紅色箭頭指示著的長征路線圖,它們像蜘蛛網似的散布在中國的大半個國家,十幾個省區;再想到紅軍在四川通江縣留下的那條每個字高5.9米,寬4.9米、歷時兩個月才完成的巨幅石刻「赤化全川」,還有那沿途數量多到無法計算的紅色標語,就可以知道,紅軍的力量是多麼的頑固和深刻,換句話說,長征也就是一次改變中國山河顏色的紅色大遷西。

長征的勝利,給共和國留下了一些經典的紅色地理名詞:老山界、大渡河、婁山關、赤水、金沙江、夾金山、瀘定橋、臘子口、烏江、草地、雪山……這些地方發生的故事出現在共和國的中小學文科教材里,對後代進行了大好紅色山河來之不易的啟蒙教育。

長征是上世紀30年代國共雙方軍事力量在中國地理大棋局上的一次大博奕,也是一場較量意志與判斷、天時與地利、信心與計謀的棋局,勝負分際存於微妙一線。長征,既是軍事鬥爭中的探索,也是地理髮現中的探險。當毛澤東吟出那首著名的《七律·長征》,這首詩里提到了長征路上從東到西的6個地點,經過二萬五千里的探索,他或許已經對這片山河有了非同一般的感情。

五嶺

長征初期,紅軍憑著本能向他們陌生的五嶺前進。他們手上甚至沒有一張像樣的地圖。70年前紅軍曾穿越的五嶺,是一片破碎的山地,一般海拔高度在1000米以下,較高的達2000米。作為一條重要的地理分界線,五嶺既是長江水系和珠江水系的分水嶺,也一直是湘贛兩省和「嶺南」兩廣行政區域劃分的依據。整個區域東西長約640公里,南北寬約310公里,逶迤的大山,錯落的河谷和盆地。

長征勝利後,毛澤東用「五嶺逶迤騰細浪」的豪邁來描繪那段曾經艱苦的行軍。

最終紅軍在五嶺里左衝右突,迂迴轉戰兩個月,為了不暴露行蹤,其中大部分行軍是在夜間。而紅軍選擇往五嶺進軍,很大程度還因為它遠離了各省軍閥的勢力中心,直至今日,五嶺山地依然是湘、贛、桂、粵四省的邊緣地帶。

湘江

在湘桂走廊西側,越城嶺北端湘桂交界處有一大片丹霞地貌。如果用欣賞景色的眼光來看,那裡群峰林立,形狀各異,色彩瑰麗。而長征時的紅軍也許根本來不及細看他們身邊這些美景。在《長征——前所未有的故事》作者索爾茲伯里的眼中,這種景緻有著幾分肅穆,「沿岸石山林立,有如徘徊的鬼魂。」圖片攝影/張小寧

紅軍向湘江的這塊鐵三角地區集中,此處醞釀著長征以來的第一場大戰——湘江之戰。湘江流域是廣西到湖南的主要通道。桂林境內遍布圓錐形的石山和雲霧,障眼的巨岩直插雲霄,指向天際。湘江沿岸百山林立,都是堅硬的花崗石山峰。

越城嶺與都龐嶺之間的湘桂走廊,很可能是中國近70年來最慘烈的一條「走廊」。8萬多紅軍在蔣介石約40萬兵力的圍攻下,德國人李德夢想以這些戰士的血肉與委員長的鐵軍對抗,一場硬碰硬的戰爭開始了,雙方傷亡血流成河,紅軍最後銳減為3萬餘人。

慘烈的湘江之戰後,紅軍不得不退入深山區,翻越老山界,進入湘西南。

老山界

老山界——五嶺山脈之一的越城嶺,是紅軍出江西後第一座難行的高山,海拔1860米,前往華南第一高峰的五嶺主峰貓兒山必須通過它。這裡山勢陡峭,群峰林立,人煙稀少,是瑤族聚集區。國民黨軍很難上來,饑寒交加的紅軍,不得不爬這座大山,來找到新的退卻路線。

就像打電子遊戲沖關那樣,紅軍沿途需要不斷克服更大的困難,而險峻的老山界正是湘江戰役之後的再一道地理難關。在中學語文課本里,有一篇文章學生們都要學的,名字就叫《老山界》,作者陸定一,講的是紅軍翻越此山的驚險故事。而毛澤東也著詩感慨,「山,快馬加鞭未下鞍,再回首,離天三尺三」。

現在我們當然知道了紅軍在後面還翻越過海拔比老山界高兩倍多的雪山,也許會懷疑這些描寫是否過於誇張。但當時對於紅軍來說,老山界是他們碰到的最難過的山峰了。

紅軍在西南山區的行軍路線,從現代旅遊的眼光來看,是一條歷史、地理、人文都非常豐富的路線。有號稱藏彝大通道之稱的大渡河谷(1935年5月紅軍在此強渡大渡河)、康熙年間的瀘定橋(1935年5月28日紅軍飛速行軍搶奪該橋的控制權)、著名的茶馬古道(紅軍的路線有不少是與之重合)、大熊貓的故鄉穆坪蜂桶寨 (1935年6月紅軍主力從這裡快速通過,沒留下更多記載)……頻繁的短暫的緊張的遭遇戰和急速行軍,使得紅軍無暇去欣賞身邊的美麗山河。

如今這裡的不少地方也逐漸被開發成了國家級風景名勝區。

為了跨過長江進入四川,毛澤東選擇的路線是:從黔北的赤水河到川西的大渡河,圍繞四川盆地畫了一個大大的「L」形。但在土城一戰,紅軍傷亡巨大,損失慘重可與湘江一戰相比。

土城

土城位於黔西北,是赤水河東岸的重要渡口,自古就是川鹽和川貨入黔的主要集散地和咽喉要道。土城和赤水均位於雲貴高原向四川盆地的過渡地帶,山脈綿延,交通困難,陸路運輸以人背馬馱為主,不利於紅軍大兵團運動。

大渡河

大渡河,被後人稱為「翼王悲劇地」和「紅軍勝利場」,這個對比似乎顯示了真正代表無產階級的紅色軍隊攻無不克。

百年來這裡歷史上發生過兩場悲壯的戰役。1935年5月,中央紅軍在這裡發起了強渡大渡河和飛奪瀘定橋戰役,為北上打開了通道。由此上溯73年(即1863年),也是5月,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在安順場慘遭覆滅,4萬將士的鮮血染紅大渡河水,石達開本人也在成都遭凌遲而死。

在眾多兩山夾一川或兩川夾一山的險峻地形中,由大雪山和邛崍山相夾的大渡河谷最富特色,它不但是紅軍北上的主要通道,也是漢民族農耕文明和藏羌民族游牧文明的分界線,著名的古南方絲綢之路和茶馬古道與河谷走向相重疊。

自史前時代起,這裡就是中華各族往返遷徙的大通道,史稱「橫斷山民族走廊」,社會學家費孝通則明確提出命名為「藏彝大通道」。

自大渡河谷往西的若干走廊,行者主要是藏人和彝人。作為民族分界的交匯地,這裡成為豐富的文化積澱帶,有古老的文化淵源,複雜的人文生態。在漢民族的遷徙流動中,大渡河谷成為他們行為和心理最西的邊界 ,無論是石達開還是毛澤東,莫不如此。

這裡也是民族衝突最激烈的地區,例如在丹巴和小金,沿路都能看到成群的碉樓,清朝乾隆「十大武功」中耗資最巨、耗時最長的大小金川之戰就發生在這一帶,因此壚定和打箭爐(康定)自古就是軍事要衝。明代的作家羅貫中和吳承恩,他們話本小說的許多故事和人物就出沒在這一帶,這些曾強烈地影響過少年時代的毛澤東。用索爾茲伯里的《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里敘述就是:「毛髮現自己進入了兒時心愛的書中所描寫的場景,就好像一個英國人突然回到了亞瑟王和他的騎士們的時代一樣。」

現在的喜歡奔走在這些要道上的現代游者們,則將此地與電影《指環王》中的場景來比擬。

大金川是大渡河的上游,也是紅四方面軍曾戰鬥過的地方。這裡有雪域高原規模最大的雪梨產區,每當春天來臨的三月,咯爾、神仙包、河西萬畝梨花同時開放,綿延百餘公里的大金川兩岸粉裝玉砌,像一條潔白的哈達,每一寸土地都淋漓盡致地展現著大金川雪域高原的壯闊與秀美。王建軍攝影中國國家地理

磨西

紅軍強渡大渡河之後,有個小古鎮可以說說。

磨西,紅軍主力必經之地,位於瀘定縣西南部「蜀山之王」貢嘎山主峰東坡,是當年茶馬古道的重要驛站,從這裡往西可以抵達拉薩和尼泊爾。磨西,雖然是在藏區,這個地名卻來自古羌語,意為「寶地」。古鎮旁的摩崗嶺上還遺存營盤大道,是清軍入藏征剿准葛爾部和廓爾喀入侵的行軍大路,至今仍可通行,這條路也是明代茶馬古道(黎碉道)的主道。1935年5月28日,楊成武的紅四團就是經這條路飛赴瀘定橋的。29日,連續行軍三天的毛澤東曾夜宿磨西天主教堂的神甫房。並與同事們開會確定了紅軍不去康定的決議,接下來的5天時間裡,兩萬紅軍將士冒雨經過磨西,如果有人講過這個地方的歷史背景,行軍路上紅軍部隊里的知識分子經常會給戰士們講點故事,相信聽者一定會感受深刻。

據後人分析,毛澤東和他的紅軍此時有三條路線可供選擇。一是從瀘定沿馬幫的山路直取丹巴進入藏區,這條路最近,約200多公里;二是翻二郎山走天全、穆坪(寶興)原邛崍茶馬古道北線,再翻夾金山進入藏區,這條路大約500里-700里,且不太好走;三是出雅安沿邛崍山與四川盆地邊緣北上松潘。

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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